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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现在皇帝陛下还把京中三营拨了一营给他。
    单论兵力的话,举国怕是没有人能比得过幽王!
    难怪幽王最后会登基,他有这样的重兵在手,就算皇帝陛下不传位给他他都能自己抢。
    柳迟砚甚至怀疑幽王在话本里之所以几年后才登基,是因为他对弑君弑父没什么兴趣。
    这位皇帝陛下实在太昏庸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养大了怎么一头恶虎。
    柳迟砚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诸多思绪。
    幽王注意到怀中人的安静,笑了笑,俯首亲了上去,钳着他纤细的颈项逼迫柳迟砚仰头承接他的吻。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该选谁。
    见柳迟砚被亲得有点喘不上气来,幽王咬着他耳朵说出警告的话。
    柳迟砚想到话本中暴君登基后朝野内外血流成河的描述,指头轻轻颤了颤。
    从幽王如今的性情来看,那样的事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毕竟他本来就杀人不眨眼,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变着法儿折磨。
    他在幽王眼中不过是供他取乐的玩物,根本算不得什么,哪怕能活到幽王登基也影响不了幽王的任何决定。
    要是可以选,他不可能会选幽王。
    可是他没有选择。
    他从来都没有选择。
    柳迟砚轻闭着眼,靠入幽王怀里,鼻端是他熟悉的气息。
    他自私自利地把这股久违的气息当做慰藉,却不知世间大多滋味好的东西都带着毒。
    那人在世时他们分明是再清白不过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污秽不堪。
    不过是他自己想要苟活下去,才找理由哄着自己罢了。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明知道自己在同流合污、助纣为虐,还是舍不得干脆利落地自我了断,总是能找到让自己冠冕堂皇活下去的借口。
    柳迟砚嗯地应了一声,对幽王说道:我该去写策论了。
    幽王瞧着他沉静的侧脸,抬手轻轻摩挲几下,才放他回旁边的空桌坐下。
    柳迟砚端端正正地坐好,回想着幽王刚才介绍的各地军务,很快想好该如何破题。
    他文才出众、文思流畅,提起笔便没有太多停顿,不到一个时辰便把张博士留的策论题写完了。
    昨天夜里和今天下午他都被折腾狠了,这会儿补完了功课,倦意就无声无息地袭来。
    他转头看向还在旁边批阅军务的幽王,一双本就乌黑润泽的瞳眸此时困得腾起薄薄水雾,瞧着像是在招呼人来欺负他。
    幽王注意到柳迟砚望过来的目光,起身把人抱了起来。他捏着柳迟砚的腰说道:困了不会自己回去睡,非要人抱你回去?你这娇惯的脾气到底谁纵容出来的?
    柳迟砚本只是想问问幽王自己能不能去睡,没想到幽王竟会直接过来抱他。他反驳道:没有人纵容过我。
    他从小就是家中长子,从祖父到父母对他要求都严格得很,哪曾被人纵容过。
    何况他也不是要他抱!
    幽王边抱着他往回走边说道:那就是你天生如此。你说说看,像你这样爱勾引人的,是不是该关起来不让你见任何人?
    柳迟砚困得脑袋有些混沌,只下意识地继续反驳:我没有。
    幽王听柳迟砚声音都软了下去,心道还说没有,这不就在勾人了?不过见他实在困得难受,幽王也没再折腾他,把人搁到床上让他安安稳稳睡去。
    第17章 (拿分润)
    翌日,柳迟砚没回家,直接去了国子监。
    窦延给柳迟砚带了个消息,说是今日城南有富户家中有喜,放出消息说只要给他们题一个儿孙满堂,就能拿到十两银子作为喜钱,若是拔得头筹更是能拿走一锭金元宝。
    柳迟砚没想到京城还有这样的有钱人,顿时来了兴致。他说道:那我们等下学后一起去试试,左右就在城南,近得很。
    窦延点头。
    两人又取出昨天写的策论交换着看。等其他人来了,也加入到他们之中,柳迟砚座位周围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
    中午窦延在国子监中巡查,却听有人在葡萄架下窃窃私语,细听讨论的竟是柳迟砚与幽王的关系。
    一个说那日幽王就是因为柳迟砚烧的书,一个说昨日见到幽王府的人过来给柳迟砚抄题。
    窦延目光顿了顿。他上前斥喝道:该是午歇的时候,你们在这里议论什么?
    那两个生员见是窦延,立刻住了嘴,灰溜溜地走了。只不过走出一段路后,他们又忍不住交头接耳地嘀咕:这窦长行看着清正刚直,怎地和那柳元和凑在一起?
    窦延耳聪目明,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想到那日路遇幽王的事,面色沉了沉。
    他倒不是觉得柳迟砚是那种以色侍人的人,可依着幽王那样的脾气,真要看上了柳迟砚又哪容得了柳迟砚拒绝?
    窦延父亲就是被权贵欺压而死,心中对权贵始终带着几分警惕和怨愤,只是平日里鲜少表露出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无力反抗的绝望。
    窦延敛去眼底的忧色,继续去别处巡查,又揪出了两三拨大中午跑外头说闲话的学生。
    再见着柳迟砚时,窦延什么都没说。到傍晚,两人相携出了国子监,甚至还捎带上两个得知他们要去赚钱后兴致勃勃要一起去的同窗。
    四人的监生服还是挺显眼的,抵达富户家时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主人家更是欢喜不已,笑着把柳迟砚四人往里迎,笑呵呵地说要让儿女沾沾他们的文气,以后也好好读书!
    既然是冲着赚钱来的,柳迟砚也不矫情,落落大方地向主人家问了好,跟着主人家前往题字之处。
    京城的落魄读书人不少,早有不少人闻讯而来,主人家早把他比较满意的字挂了起来,好叫宾客们都能好好欣赏。
    窦延他们并不含糊,提笔就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下儿孙满堂四个大字。
    主人家看了,连夸几声好,叫人去给窦延他们取十两银子来,还热情地邀他们坐下吃了喜酒再走。
    窦延道:我们等元和写完再说。
    主人家这才注意到一行人之中长得最出挑的、年纪也最小的柳迟砚还没动手。
    注意到周围的年轻姑娘都在盯着柳迟砚看,连自家女儿都不例外,主人家不由在心里感慨:长得这般俊,可真是个祸害啊!
    柳迟砚可不知道主人家在心里感慨他会是个祸害。
    他属于既然做了就想把事情做到最好的人,这会儿还在揣摩被挂起来的那几幅字。
    等他把主人家的喜好了解得差不多了,才发现窦延他们都已经写完。
    柳迟砚朝他们抱歉地笑了笑,当即也不再耽搁,拿起笔在窦延他们的注视下写了起来。
    柳迟砚已经在心里想好要怎么写,落笔毫不停滞,一气呵成地把儿孙满堂四个字给写了出来。他的字不仅写得饱满漂亮,还巧妙地添了几个孩童嬉戏其间。
    别人都只是字,他竟还带画的!
    窦延起初看到柳迟砚写出来的字,只觉比他平时的差了一些,用墨太浓,字体偏圆,没了那种秀逸风流的感觉。可几个小童添上去后,整幅字便像是活过来了似的,显得喜气十足,仿佛能听见小孩儿的欢笑声。
    这样的内容,似乎就该用这样的字来写!
    主人家看见柳迟砚这字,整个人都激动了。他热情地说道:公子这字写得可太合我心意了!来来来,几位公子请到上席来做,务必要给老汉我赏个脸,吃了我这顿喜宴再走!
    柳迟砚笑道:东家喜欢就好。
    有还没下笔的读书人在旁边说道:东家不是要把金元宝给这位公子吧,我们还没写呢!画画我们也会的啊!
    主人家道:我从早看到晚,一眼就让我喜欢上的就是这幅了,金元宝自然要给这位公子!他豪气干云地道,诸位且放心写吧,倘若你们还能写出叫我喜欢的,我一准还给金元宝!
    柳迟砚首战告捷,心情很不错。他与窦延他们留下吃了顿喜宴,才揣着主人家奉上的金元宝离开。
    四人一路往回走,见天色已晚,华灯满路,都有些感慨:秋闱近了,许久没出来走动过了,都不记得上回出来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另一人撺掇柳迟砚:是啊,难得出来一趟,不如我们别这么快回去。元和你拔得头筹,要不你请我们去听个曲儿?
    柳迟砚见两个同窗都一脸期待,觉得听个曲儿耽误不了多少事,含笑应道:好,那我们去听曲儿吧,你们熟吗?
    窦延皱了皱眉。
    那两同窗见窦延脸色臭臭的,本来心里有些发憷。可一想到有柳迟砚在旁边,他们又壮着胆子建议道:久闻碧云姑娘唱曲儿好听,不如我们过去碰碰运气,看她今天开不开嗓。
    碧云姑娘是城南有名的伎人,最善唱《桂枝儿》,时常有文人墨客为她填新词,每次开嗓必然人满为患,有些人甚至爬到屋顶上去蹭听。
    柳迟砚道:好,那我们走快些,免得去晚了没位置。
    窦延虽对听曲儿不感兴趣,可见柳迟砚他们兴致颇高,也不扫兴,跟着他们一同去了天香楼。
    两位同窗也没有宰大户的想法,抵达天香楼后便挑了个便宜的边缘位置,说是看不看得清没关系,他们是来听曲儿的,绝不是特意来看碧云姑娘的!
    他们和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公子哥儿们可不一样。
    柳迟砚笑了笑,叫了壶碧螺春,点了几盘点心,等着碧云姑娘出场。
    两同窗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嘴里说着自己不想看碧云姑娘,实际上在众人喧哗起来时脑袋伸得比谁都长,都想一睹碧云姑娘芳容。
    柳迟砚见过的美人多,对碧云姑娘的长相倒是不怎么好奇,自顾自地坐在那儿饮茶,等着欣赏碧云姑娘名动京师的歌喉。
    不想碧云姑娘却是在台上款款行了一礼,说自己进来唱腻了旧词,希望在场的才子们能为她写一首新词,她愿意弹琵琶为大家助兴。
    若是写的新词合她心意,她可以单独与对方见上一面,或者以后每唱一次这首新词都给这位有缘人分润。
    佳人说罢便抱着琵琶落座,慢慢悠悠地拨弄着琵琶起了调,小二早有准备,此时已经麻利地跑上跑下给每桌人送笔墨。
    两同窗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即接过纸笔绞尽脑汁想了起来。
    柳迟砚本来没什么兴趣,听那碧云姑娘说还能分润,便也用心聆听起碧云姑娘正在弹的琵琶曲来。
    直至曲子过半,他才摊开白纸提笔轻轻松松写出一首新词,拜托小二拿去给碧云姑娘品鉴。
    小二见柳迟砚态度十分随意,当即多问了一句:您可是头一个写好的,不知若是选上了的话,您是想单独见碧云姑娘呢,还是想拿曲子的分润?
    柳迟砚想也不想便道:拿分润。
    小二愣了愣,点点头记下了,拿着词跑过去找碧云姑娘。
    两同窗等小二走远了,目光幽幽地看着柳迟砚:煞风景,真是煞风景!
    瞧柳迟砚平日里也不像缺钱的,怎地竟放弃单独和佳人相会的机会,反而跟人家讨分润!
    柳迟砚道:我比较难养,一锭金元宝怕也供不了我多久的吃用,要是有机会的话当然还是拿分润好。
    同窗一阵默然,只能继续绞尽脑汁去。
    那碧云姑娘得知有人已写好了新词,便趁着一曲终了的当口拿过来细看。
    本来碧云姑娘想着头一个送上来的词可能只占了个快字,写得可能不怎么样,可她只读了两句,目光就定定地凝在纸上。
    等把整首词读完,她的眼泪已簌簌地落了下来。
    看得旁边的小二都呆住了。
    小二忙问:姑娘怎么了?
    碧云姑娘抬手擦了泪,摇着头说:没什么,就是这词写得太好了。
    她这段时间其实彷徨得很,京城有那么多新出的名角。如今她容颜尚能靠脂粉撑着,瞧着不算太老,再过个一两年,她又能依靠什么来生活呢?
    眼前的风光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不知何时就会被风吹散!
    这首词写的便是这样的心绪,字字句句都扎在她心口,叫她既觉得被戳得痛极了,又觉得该好好把它唱出来。
    为自己,也为许许多多与自己命运相同的女子。
    碧云姑娘拭了泪,低声吩咐小二:你去帮我留住这位公子,一会我唱完了新词便去与他相见。
    小二表情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才说道:这位公子说他想要拿分润。
    碧云姑娘闻言一愣,接着不由笑了起来:好,你去记下这位公子家住何处,告诉他往后我们每个月会按时把分润送过去,直至我唱不了了为止。
    小二忙去给柳迟砚讲这事儿,心道这位小公子不仅模样好,连词都写得这般好,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柳迟砚正把家门报给小二,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正门迈步走了进来。
    第18章 (明早见)
    来的正是幽王。
    柳迟砚一愣,没想到幽王会来这种地方。
    天香楼虽算不得风月之地,却也是听曲享乐之所,幽王实在不像是会来找乐子的人。
    柳迟砚没往自己身上想,在他看来外出应酬是很正常的事,别说他连酒都没喝,就算是与人喝上几杯,那也无伤大雅。与他一同出来的又不是旁人,只是他的同窗而已,幽王总不至于连这都生气。
    柳迟砚想着是在外头,便没再多看幽王,继续转过头把家中住址报给小二。
    此时已有人上前招呼幽王。
    幽王本以为柳迟砚该诚惶诚恐地过来认错,不想柳迟砚只是与他对视一眼便又与身边那小二模样的人说话。
    他看着柳迟砚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搭理上前来招呼他的人,迈步走向柳迟砚所在的那一桌。
    因着要替柳迟砚省钱,两同窗选的位置很偏,旁人不曾注意到幽王的到来,只窦延看见了朝他们走来的幽王,眼瞳微微一缩。
    柳迟砚给小二报完住址,才发现幽王已来到近前。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龙纹腰带,愣了愣,抬头与一脸阴沉的幽王对视。
    幽王的目光仿佛要当场把他生吞活剥。
    对上这样的眼神,柳迟砚哪会不知道幽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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