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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这一回赵嵘的表情同样没逃过陆星平的眼睛。
    陆星平说:谈事情,精神点好。
    学长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不是你有事情要和我说吗?
    陆星平也不知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好像真的很困,他又打了个哈欠,才接着说:我看上去像那种被人拐弯抹角接近了一个月还察觉不到的笨蛋?
    赵嵘一愣。
    陆星平确实不可能是这样的笨蛋。
    他从发烧那天给陆星平打电话开始到今天,一直很清楚,陆星平一定能看得出来他有目的。但他们这个圈子,有几个人一开始相识是出自于本心?你情我愿的互相试探和利用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
    他清楚自己有目的,陆星平也很清楚他有目的,问题只在于他该怎么在双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缓缓抛出橄榄枝。
    他本以为今天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战场,却没想到他还没做好准备,反倒是陆星平先开启了话端。
    他只听陆星平慢悠悠道:我们交集最多的时候,是在大学吧?那时候我们还有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但两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那时候赵嵘和陆星平还有婚约在身,但赵嵘心里只有乔南期,根本没有打算履行婚约,也根本没把陈老夫人留给他的一半遗产放在眼里。而陆星平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依靠过陈家,年纪轻轻就把日薄西山的陆家救了起来,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这个婚约当回事。
    两人都没有在意过,这婚约仿佛不存在。
    陆星平只是顿了顿,便继续道:后来你找我,希望我带你去和南期远途他们一起玩,我们之后就没有什么私下联系。算下来,到今天差不多也四五年了,大多数见面的时候南期也在。
    我一开始确实以为,你是为了南期来找我。
    但是昨
    他又停顿了一下。
    这回赵嵘不清楚他没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了。
    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牵扯?大学的时候?南期的事情?我现在很清楚,你不可能是为了南期来的。
    那么
    陆星平突然压低了嗓音,像是琢磨着自己的一字一句一般,徐徐道:婚约?
    第40章
    赵嵘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反应。
    他好不容易在这喝到了一口货真价实的咖啡,结果这咖啡差点没因为陆星平的话给喷出来。
    陆星平比他想得要聪明得多,也直白得多。
    他本来还想委婉地看一看陆星平的态度,没想到这饭还没开始吃,陆星平居然直接了当地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赵嵘双手捧着水杯,掌心感受着传递而来的温度,手指在杯壁上微微磨蹭着,过了几秒才压下这一瞬间的慌张。
    他抬眼,看了一眼陆星平的脸色。
    正撞上陆星平的目光。
    陆星平挑眉:想揣测我的态度?
    赵嵘:
    看出来可以,倒也不用说出来。
    他此刻稳下心来,笑了笑,道:学长为什么会觉得是婚约?这个婚约,很多年没人提过了,只是个笑话。
    当初定下这个婚约,是我父母和你奶奶决定的,因为陆家那时候快撑不住了。
    陆星平拿起杯子里的金色小勺,缓缓搅动着咖啡,热气升腾而起,像是给他说的话蒙上了一层雾。
    只是后来,陆家不再需要这份助力,我也并没有把这个婚约看在眼里,他说话间,竟然没有掩饰当初的态度,但我那时候就猜测哪有这样的事?他们要怎么保证,我们两个互相不喜欢的人,愿意履行一个荒唐的婚约?你虽然是中途认回陈家的,但怎么说,陈丰年去世前也是陈家当家作主的,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换一个不错的对象太容易了,没必要。
    这个婚约,一定有别的什么筹码。只是你心里一直都只有南期一个人,那个筹码比不过南期在你心中的分量。
    然后你主动和南期分手了,却在我面前出现的频率高了。
    赵嵘叹了口气。
    他说:说不定是因为我移情别恋学长了呢?
    陆星平喝了口咖啡,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杯子。
    他说:你看喜欢的人,眼神不是这样。
    赵嵘默然。
    或许过往十一二年的经历,对他的影响确实太大了。
    这一句话骤然让他忘了方才的话题,他垂眸,避开陆星平的目光,颇为自嘲道:那么明显啊。
    那么明显。
    连陆星平都知道他看乔南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乔南期其实一直都很明白吧。只是拒绝和接受是可以并存的,乔南期坦然受之,却也从未接受过。
    赵嵘无法否认,他在最开始听到乔南期说喜欢这个字眼的一瞬间,心里是有那么些微意动的这毕竟是他追逐了许多年的目标。这句话甚至可以直接勾起他心底最深藏的酸楚。
    即便是一个路过的陌生人说这样的话,或多或少都能让人心中起一点波澜。更何况说这话的人是曾经在他跌落泥沼时伸出手的乔南期呢?
    但那份意动甚至连一刻都无法停留,正是因为曾经看得太过清楚。
    越是清楚,乔南期现在的样子,便越是让他无奈。
    相识后的十年不谈,在一起的一年多,但凡有一点主动的回应呢?
    还有陆星平。这么多年,不论陆星平是什么想法,乔南期对陆星平的特殊态度,赵嵘是看在眼里的。当初他第一天来乔南期家里时,乔南期突然失约,最后回家时一同出现的还有陆星平。甚至这一年多以来,乔南期有时不在公司也不在家,他代替司机去接人的时候,这人总是会给他甩来一个陆星平家的地址。诸如此类
    这样的喜欢啊。
    赵嵘敛下纷杂。
    眼见陆星平等着他继续说点什么,他收了方才的神色,说:其实我在刚才之前,还是有点犹豫要不要提婚约的。
    哦?现在不犹豫了?
    赵嵘点头。
    学长说得对,这个婚约,确实有一个约束我这一方的筹码。除了我,和签了保密协议处理这件事的人,没有还在世的人知道。
    现在是要多一个我了?
    我希望只会多一个学长。
    我个人认为,在保密个人隐私这方面,我的职业素养还是不低的。
    这点赵嵘倒是十分相信。
    他这一个月如此这般接近陆星平,陆星平作为乔南期从小到大的朋友,似乎也没有对乔南期说过什么。仿佛只要和这个人做朋友,你来我往中,世界就只会有他们两个人,不用担心影响到其他人,也不会有被别人知晓什么的负担。
    他想,陆星平说话这般不留情,他却还是觉得和陆星平相处颇为轻松,原因就在这里。
    他干脆开门见山了:只要我们结婚,我奶奶当初留下的一半遗产,就会进入我们两人共同的账户下。
    赵嵘说的很认真。他特意坐直了身体,语气严肃而平稳,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这话说出来之后,他反倒放松了很多。
    左右他已经实话实说了,陆星平怎么想,不是他能决定的。
    可陆星平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态度,而是难得惊讶了一下,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道:这筹码很重,比我猜想的还要重得多。你知道陈家一半的财产是多少吗?
    赵嵘点头:奶奶去世前,我在病房里,亲眼看她立完遗嘱的。
    陈老夫人去世的时候,陈家甚至远远比在陈泽和手上还要风光不然也不会被冻结了一半遗产,陈泽和贺南狼狈为奸这么多年,也挥霍了不少曾经的家底,陈家凭着那剩下的一半,还能在杨城如此显赫。
    我知道,我和学长之间什么也不会有,他说,学长现在的情况,这笔数额再大都可以不要。
    这事毕竟不是和普通人一样,简简单单去找个能领证的地方办个法律关系就可以。有了法律关系,除了这笔遗产,陆星平那边还有陆家的各种产业需要承担这份婚姻关系的风险。而且赵嵘原来和乔南期这种尴尬的关系,陆星平一旦真的和他履行婚约,面对乔南期必然是一个麻烦。
    对于我来说,只是结婚,对于学长来说,需要承担一些风险和麻烦。但如果我们可以拿到这笔钱,我可以和学长一人一半,或者我可以让利更多。
    陆星平打量着赵嵘。
    镜片微微反着光,让赵嵘看不太清陆星平的目光。但他能感受到这目光扫视着他,沉甸甸的。
    陆小月的声音从厨房内传来:哥!赵嵘!我做好啦!
    她说着,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拍了拍陆星平的肩膀:快来帮我摆一下。
    陆星平笑了笑,收回在赵嵘身上的目光,起身去帮陆小月了。
    赵嵘自然不会闲着,赶忙跟了上去。
    他们仿佛刚才当真只是坐在客厅了闲聊了一会,什么也没有提到一般。
    吃饭的时候,赵嵘没有提过婚约的事情,陆星平也只是状若平常。他们如同寻常朋友,聊一些二十几年人生中的往常。赵嵘以前也不是没有和陆星平一起吃过饭,但那多半都是因为乔南期和陆星平吃饭,顺带稍上个他,他并没有怎么参与话题,注意力都在乔南期身上。
    原来天地广阔了之后,同样的人,也会有不一样的交流。
    聊着聊着,陆星平提到了大学的时候。
    陆小月惊讶:啊,所以,哥哥和赵嵘是校友?我今天才知道,赵嵘你都没提过诶。
    赵嵘夹了根青菜,说:我大学时候很平庸,没有可提的地方。
    怎么可能?哥哥读的可是我们这最好的两所大学之一呀。你她话语一顿,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赵嵘在大家口中的评价。
    他们这些人,有出息的还好,没出息的,也多的是依靠父母的捐赠拿个名额去读的。
    陆星平却一点也不避讳,直接问出了陆小月心中的疑惑:陈老夫人给你安排的?
    赵嵘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印象,陆小月这种脱口而出却及时收话的反而不多。他没有介意,只是摇了摇头,说:我回陈家的时候是十九岁。
    十九岁。
    已经过了高中的年纪,早就进入大学了。
    陆星平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看赵嵘吃了口青菜,说:这么咸,你也吞得下去?
    陆小月撂筷子:哥哥!!!
    赵嵘大笑了几声。
    临走前,陆星平支开陆小月,送赵嵘到了门口。
    一整顿饭下来,两人只字未提婚约。
    赵嵘心底已经做好了陆星平以沉默来拒绝婚约的心理准备,未曾想,在他拉开车门上车前,陆星平突然说:婚约的事情,我考虑一下。我也希望你考虑一下,确定你想清楚了。
    赵嵘动作一顿。
    这句话不仅对婚约松口,还近乎把主动权扔给了赵嵘。
    想问为什么?
    我的表情那么明显啊。
    这还需要看表情?
    赵嵘笑出了声。
    陆星平说:你说的很对,这笔钱虽然多到有些夸张,但我没必要承担风险和付出自己的婚姻关系。但
    可能因为我自己的关系吧。
    我敬佩你曾经为了追逐一个孤岛,放弃陈家这么一大笔筹码的勇气。
    说完,陆星平转身便往回走。
    赵嵘被陆星平这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上十倍的态度砸得有些晕,恍惚间上了驾驶座,关了车门,突然想起原著里提及过的陆星平的感情线。
    他摇下车窗,对着陆星平的背影喊道:学长有喜欢的人吗?婚约会不会影响
    陆星平稍稍回头,她不在世了。
    赵嵘怔了怔。
    陆星平已然走进门中,轻巧地关上了门。
    乔南期站在病房前。
    这病房像是特意设计的,面对着走廊的墙体都是由厚厚的透明玻璃组成,看上去坚固又毫无阻挡。
    站在外头的人只要在这堵玻璃墙前往里一瞧,便能瞧见病房里的所有景象。
    此刻,这间病房里除了相关的医生,只有一个人躺在病床上。
    与其说是躺,不如说是捆着。
    这人是贺南。
    几个月前,他还是风风光光的,能和乔南期在乔家的老宅中互相膈应。但是乔南期成功挖掉他在乔家的所有根系,又把他和陈泽和那些人做的所有破事全捅出来之后,乔南期这位为了利益扑腾了一辈子的父亲终于疯了。
    疯了之后便一直在乔家的医院里治疗,乔南期偶尔会来探望他。
    这段时间尤为频繁。
    此时此刻,正在发疯的贺南四肢都被绑上了束缚器,他神志不清地挣动着,彻头彻尾地成了个疯子。似乎是担心他咬到舌头,他嘴里也夹着东西,却仍然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话,似乎是重复的几个字。
    医生对乔南期说:前两天状态还好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发病
    乔南期无谓道:因为我来了。
    他已经在这看他这位疯了的父亲看了一整个下午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正常状态的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医护人员来来往往,都没有人敢说话。小吴在旁边陪着许久,见乔南期神色愈发深沉,战战兢兢道:先生,您站这么久,要不坐下休息休息?
    乔南期瞥了他一眼。
    小吴立刻收了声,就连旁边的医生都不敢说话。
    一时之间,竟然只剩下贺南含含糊糊的重复着什么的声音。
    小吴听着,下意识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他转头的动作被乔南期看在眼里,乔南期突然道:你想知道他在说什么?
    先先先、先生,我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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