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赵嵘这几天都规律地去公司。
不是像以前那样在公司装模作样的混日子,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试图在公司里多看乔南期一眼。
他每天都在趁着现在的好机会看那些外面看不到的项目资料,有些地方还会拿去问问小吴。
而傍晚离开公司之后
赵嵘撑着伞,伞下还站着一个黑色长发、穿着深蓝色衬衫长裙的姑娘。
这姑娘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鹅蛋脸,微微地笑着,站在雨中都显得有些清雅出尘。
前方。
陆星平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连帽卫衣,裤子是最常见不过的牛仔款式,脚踝处的裤脚还规整地往上折起,走在大学城里背个书包就能混进学生堆中。
他撑着伞走出来,纯黑色的长柄伞盖住了他上半张脸。
雨水自伞骨滑下,圈出一层朦胧的雨幕。溅落在地的水再次迸溅而起,不过是走过小院走道的功夫,折起的裤脚仍然被水珠浸湿。
他走到赵嵘跟前时,总算稍稍抬起了伞,那张斯文温和的脸露了出来。
伞柄一动,微微往前倾斜。
陆小月从赵嵘的伞下几步跑到了陆星平伞下,拉住了陆星平的手臂,说:哥,雨好大,先进去吧。
陆星平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赵嵘,笑了笑:赵嵘先进来坐一下吧,雨这么大,开车也不安全。
难得没有让他接不上话。
果然有陆小月在就是不一样。
赵嵘自然不可能拒绝:那就麻烦学长了。
陆小月朝他歪了歪头,随后跟着陆星平转身往屋里去。
赵嵘紧跟其后。
今天赵嵘会送陆小月回家,实在算不上一个意外虽然在陆星平和陆小月看来是意外。
他本来去公司,一部分是为了能学点东西以后用,更多的,本来就是为了能和会去公司接送妹妹的陆星平多点接触。
而今天到了下班时间,这雨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更大。赵嵘下楼的时候,正巧就看到了正在等司机的陆小月。
他和陆小月很早之前见过几面,不熟,但也认识。
于是赵嵘直接上前询问陆小月怎么还没回家。
原来是陆星平那边似乎有什么病人的咨询时间超出了预料,便只好安排司机先来接人。可司机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高峰期,又正值大雨,司机堵在了路上,绕都绕不出来。别说是这个下班的点了,就是平时,这么大的雨,总公司在的这种地段也很难打到车。
陆小月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在公司楼下等着。
正巧被赵嵘撞见。
赵嵘二话不说,便主动提出送陆小月回家。
但他没想到陆星平在家。
陆小月捧着陆星平掐着点给她煮好的热咖啡上了楼,赵嵘在沙发上坐下,接过陆星平递来的热开水。
看着杯子里冒出来的袅袅热气,他居然有种果然又是白开水的想法。
赵嵘:
你见到我的时候似乎很意外?陆星平在另一旁坐下,像是随口问道。
嗯?赵嵘没想到自己的情绪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因为陆小姐和我说学长忙着工作所以才没来接我以为学长不在家。
陆星平指了指琴房旁边一扇紧闭的房门。
我在这里工作。
赵嵘视线顺着看去,缓缓地眨了眨眼。
我才不是南期那种工作狂,我们家公司的事情,除了大事我一般不管,我的主业是心理医生。
他往沙发背上轻轻一靠,平常都是病人来我家。琴房放在一层,也是因为有时候音乐也是我的工具。你可以理解为,我开了一家工作室,只是恰好工作室就在家里。所以我一般都在家,但现在,你坐一会就回去,我马上要出门了。
赵嵘明白了,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丝艳羡之心。
男主的白月光果然是男主的白月光。
陆星平虽然没有乔南期那样从小到大都深沉却明亮,可终究也是一个耀眼的人。
年少时就力挽狂澜自家的产业,如今却做个甩手掌柜,在家里当个心理医生。他和乔南期的性格南辕北辙,却都是一样随心所欲。
幸好,他这个小炮灰现在也在走向这样的人生。
外头风雨太大,赵嵘身体算不上好,双手有些冰凉。
热水透过杯子传递而来的温度让他很是舒服,他双手抱着水杯,拘谨地坐着,说:那学长一般怎么收费?也帮我疏导疏导压力。
他这话开玩笑,只是为了开启话题。
常人这时候定然是接一句你有什么压力之类的话,赵嵘便可以聊这几天的工作、聊一直在改变的生活,聊很多东西。
岂料陆星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上次来我家的时候,我不是给你疏导过了吗?
赵嵘一愣。
我把那本书送你了。
原来说的是乔南期的事情。
是了,在陆星平和夏远途这些和乔南期走得近的人眼里,他这个陈家半路认回来的私生子,草包一个,不学无术,脑子里还有那么点汪洋大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喜欢乔南期。
我好像和学长说过,我和乔先生分手了。其实他们是离婚毕竟结婚协议都签过。但他和乔南期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正式的法律关系,他买的婚戒乔南期一次也没戴过,他们过去那一年多的关系实在配不上这个词。
至多算是分手。
我记得,陆星平挑眉,只是从这一刻来看,你似乎比我想的要坚决一点。那本书,拿回家之后没有看?
我看过。
很多人都会反复看喜欢的著作。
为什么?
因为多看几遍,说不定就会有不一样的解读。我以前看书的时候,口味很挑,很少有喜欢的书,所以一旦看到合眼的,我都会看上好几遍。
我不是这样的人,赵嵘顿了顿,放缓了语调,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掰开了讲,很喜欢的东西,看过一遍了,不管结局是什么样的,我都不会再去看第二遍。
夏远途找了一圈,这才在边沿的一汪观景池旁看见今天他们这场庆功宴的主角。
雨声哗啦啦的,乔南期就站在大雨之前的屋檐之下,只要踏出一步,便会被磅礴的大雨环绕。
可夏远途看着乔南期背着光的背影,明明瞧不见乔南期的表情,却觉得乔南期并不是在看雨,而是确确实实想一头栽进雨里。
你在这干嘛呢诶?夏远途走上前,站到了乔南期身旁,这才发现屋檐外迸射的雨水已经有些冲到他的身上,想洗澡啊?
乔南期:
星平那边被病人耽误了一下,刚才打电话说马上出发。人都到齐了,庆祝你得偿所愿的好日子,别站这种蘑菇了。夏远途看不清乔南期的表情,只瞧见这人眼尾有着浅痣的侧脸似乎有些郁色,老乔,你这几天奇奇怪怪的。
今天这场庆功宴,说是庆功宴,其实就是他们一些朋友聚在一起,庆祝乔南期成功达成目标,让贺南从此不得翻身。
他和乔南期自幼相识,对于乔南期和贺南的恩怨很是清楚。
当初,乔南期的母亲乔安晴,可以完全说是被贺南逼死的。乔南期亲眼看着乔安晴跳楼自杀,自此和贺南势不两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你死我活。为了这一天,这些年埋了不少线,甚至为了让贺南放松警惕,从来没有低过头的乔南期甚至主动示弱过好几次。
夏远途太清楚乔南期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可乔大少爷这个状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后悔和父亲决裂呢。
乔南期这个状态肯定不对。
但乔南期从来都是有事闷在心里的性格,问了也不会说,夏远途干脆不问。
同样不对劲的还有赵嵘。
这几天陈泽和那些破事闹的,圈子里没有人不知道。谁都在说陈家完了,赵嵘这个私生子更是要一无所有了。
可赵嵘却像是碰见了什么喜事一样,天天来公司不说,每天看上去心情还不错,有时候还会逮着小吴甚至是他问一些工作上的问题。
这本该心满意足的大少爷在这边看着雨幕心不在焉,那本该失魂落魄的草包废物天天兴高采烈。
还站着呢?走
我没什么心思。一直一言不发的乔南期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兴许是太久没说话,乔南期的嗓音还有些低沉的哑,同连绵的雨声混在一起,仿若低吟。
你们玩,今天所有花销报在我账上。
话落,他转身,拎起了挂在一边的风衣外套,转身便走了没拿伞。
夏远途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也不敢拦乔南期。
等到他回过神来,乔南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奇了怪了一个比一个反常
乔南期没听到他发小的喃喃自语。
他伞都没撑,披上风衣便直接冲进了雨里。待到上了车,风衣已然湿透,水珠从发梢处滑落,顺着他的脸颊滴落了下来。
车里的空调自动开启,暖烘烘的。
乔南期却还是觉得有些凉。
今天的聚会,赵嵘没有来。
他特意让小吴透露给赵嵘,他们今晚在这里有聚会的消息。
可赵嵘仿佛不知道一般,人没有来,消息也没有一条。
不,应该说,赵嵘从没有回家的那一天起,根本就没有给他主动发过任何消息了。
他在赵嵘第一次和他提出分手的字眼时,一直以为赵嵘不过是恃宠而骄的赌气。
以前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赵嵘也会主动过来和他认错。
现在赵嵘兴许是要的多了,但他不想让赵嵘离开,也愿意多给一些,赵嵘肯定会自己回来的。
但赵嵘还是没有。
乔南期再度自己一个人开车回了家。
家里仍然只有他一个人。
就像赵嵘搬进他家之前那样,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不像是个家。
一些高处的柜子上头落的灰无人擦拭、越堆越多,书房和客厅的垃圾桶里塞满了废纸垃圾。这些东西从赵嵘离开那天就没有人理会,仿佛在一天又一天地通知着乔南期赵嵘离开了多久。
这么多天了。
赵嵘不是在用分手和他赌气,不是在用离开来索求。
赵嵘是认真的搬走了,到此刻甚至没有任何主动联系他或者再度搬回来的打算。
但他却刚刚发现,他还是希望往后赵嵘在他身边的。就像以前一样。
乔南期其实可以回忆起每一次见到赵嵘时的心情和细节,只是他以前没有回想过,不曾知道,自己原来记得如此清楚。此刻稍稍回望,不过顷刻间便能思索明白一切根源。
他不喜欢赵嵘在他面前和他的朋友们混成一片,不想看到赵嵘和其他人亲近,不喜欢赵嵘和那群纨绔子弟往来,不想看喝了半醉脸颊红扑扑的赵嵘和那些人勾肩搭背
他还看见赵嵘便想按着对方欺负,喜欢用最原始的宣告主权的方法
不论是喜欢看到的还是不喜欢的看到的,其实这些带着倾向的要求,天然便藏着一个明显却又捉摸不透的词:以后。
若是没有以后,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根本不会在意。
他好像从来都默认着赵嵘会一直一直陪伴着他。
他是最不相信永远的人。
他从未在赵嵘身上倾注过多的关注与心力,在赵嵘离开之后,他们之间一切都只是停在赵嵘单方面的喜欢和一年前利益交换的那份结婚协议上。从来都是赵嵘不断靠近。
他觉得赵嵘不可能会离开。这个认知已经融入长长久久的年岁中,成了一个不可能出现改变的事实,他不需要担心。
如今回头想去,其实是初见赵嵘的时候,对方便用着明显到近乎实质的仰望的目光望着他,此后每一次见面,赵嵘眼里愈发只有他一个人。十分听话,十分顺从,十分的一成不变。
也许一直乖巧的小猫也会有点脾气和要求。
他拿出手机,按下了赵嵘的电话。
他亲自把赵嵘接回来。
赵嵘只喜欢他,喜欢了他很多年,就算离开了,也不会有别的喜欢的人的。
赵嵘还心很软,念旧情。他们初见,不过是乔南期一时兴起的施舍,赵嵘便从十四岁记到如今。
他都亲自去了,赵嵘不可能不回来。
第23章
赵嵘没在陆星平家待多久。
但这一次的相处比上一回更愉快一些,陆星平虽然还是话里话外不饶人,但也没有真的让他接不住话。
赵嵘悄然间发现,他和陆星平其实也是南辕北辙的人,不论是人生经历还是性格都截然不同。可若是剖开了看,他和陆星平其实又有些相似。
陆星平随心所欲,认定的想法或者理念便会认定到底,对于物质的追求并不高,反倒比较顺从自己的想法。浑身上下都写着随性两个大字。若说乔南期的人生是赵嵘想拥有的那种锋利,陆星平的人生便是没有剧情里这个身份、没有喜欢上乔南期的赵嵘能活到的最好的温和。
他不知道陆星平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对他逐渐放下了戒备心。
可惜今晚陆星平有事,两人并没有说几句话,赵嵘这回杯子里的温水都没见底便离开了。
赵嵘想了一下,这才记起今天乔南期那边似乎有场一些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去的庆功宴。
他和乔南期的办公室不在一层,但这几天都有和小吴接触,小吴和他提过一嘴。那些人他都认识,被认回陈家之后,他为了靠近乔南期,和这些人没少来往,只是和乔南期在一起之后便没再去。
现在他更是和这种场合没什么关系,他听完也就完了,如今看到陆星平赴约才想起来。
原著里的剧情便是停在这一段大结局了。
乔南期得偿所愿,和最后一个反派他的表弟乔若也达成和解,再也没有什么阻碍。
乔南期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真的走到了想要的终点,却仿佛走了一段回到年少时代的路,将这些年的苦难全都抹去。而他身边看似人来人往,却一个真正能亲近到无话不谈的人都没有,不知归处。这是《归程》的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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