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我以为是林重檀他们回来,主动打开门迎上去,而入眼的并非林重檀,而是我之前在醉膝楼见过的太子。
太子正大步朝这边走来,他也看到我,上挑的凤眼微微一眯。我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一慌,立刻低下头行礼。
草民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外,我可以称他为三爷,但在太学,我不能这样称呼,还必须要行大礼。
半晌,我余光瞥到一双锦靴。
太子停在我的身前,我一时只听到折扇轻轻敲在手心的声音。
殿下,林重檀不在。有人说。
太子没有说话,房里便无人再敢说话,跟着太子而来的人呼吸都特别轻。
抬起头来。太子的声音忽地在静谧的房间响起。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对我说的。我连忙抬起头,只是一对上太子的眼神,我眼睫止不住抖。
不知为何,我觉得太子身上的煞气极重。
太子那双美丽的眼眸在我脸上巡视片刻,红唇分开,刻薄的话随之吐出,孤最讨厌东施效颦、鸠占鹊巢之辈,绑了他,找个地方塞进去,免得碍眼。
我脸色顿白。
太子这句话落下,当即就有几个人来抓我。我连挣扎都不敢,由他的随从将我关进角落的箱子里。一直等到外面的动静没有了,我才尝试从箱子里出来,但我的手脚都被捆得严严实实,嘴里的布塞得很深,我怎么用舌头都抵不出去。
箱子里很闷,又值夏日,我挣扎没多久就热出一身汗。靠自己无法出来,我只能希望林重檀或者白螭、青虬他们能早点回来,发现我在箱子里。
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回来的动静。箱子里越来越闷,我感觉自己的力气在流失。我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见了他两次。
东施效颦、鸠占鹊巢,指的是我效仿林重檀,占了林重檀的地方吗?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有件更为羞耻的事发生。我来时喝了一杯果茶,随着时间流逝,我想小解了。
为什么还没有人回来?
我努力蜷缩起身体,忍住尿意,身上的汗水已经将衣服全部打湿,我眨下眼,都觉得有汗水落下。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在箱子的时候,外面好像有了声响。我用尽全身力气,以头狠狠砸向箱子的一面。
终于,箱子被打开,我昏昏沉沉抬起眼,看到林重檀的脸。林重檀看到我,眼里明显露出惊讶,然后他立刻吩咐身后的白螭和青虬,白螭拿剪刀过来,青虬你去备水。
我得了自由,第一时间想去小解,可是我双腿被绑了太久,现在完全是麻的,我连爬出箱子都做不到。
挣扎几下,都爬不出箱子,林重檀见状来抱我,我无力地拉了他的袖子。
我要小解因为羞耻,我声音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林重檀嗯了一声,抱起我往净室去。
小解时,我曾试着自己来,可我的手现在也使不上力气。手指失力地扯了下几下腰带,最后我没了办法,只能求林重檀帮我,帮、帮我脱一下呜
此时我正靠在林重檀身前,双腿因为无力,只能由他扶着。他听到我的话,似乎顿了下,才从后绕过手来帮我。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时,我已经不敢睁眼。
过了一会,我听到林重檀的声音,要先沐浴还是先吃点东西?
我狠狠咬住唇,不想让泣声跑出去,可一张嘴,还是没控制住,我呜要沐浴
林重檀想让青虬和白螭进来伺候我沐浴,我听到他喊青虬和白螭的名字,几乎立刻摇头哭着说:不要他们,我不要我自己可以沐浴。
我已经够丢人了,还要被青虬和白螭看我这丢人的样子吗?
林重檀看着我,不赞同地说:你现在没办法自己沐浴,你站都站不稳。
我还是固执地摇头,我不要、不要他们进来呜
林重檀闻言,沉默了片刻,最后他说他帮我沐浴,我还想拒绝,可他只是一松手,我身体就往下摔。在我要摔到地上的时候,他又一把拉住我。
你没法自己沐浴。林重檀说出事实。
我闭了闭眼,只能默许他帮我沐浴。
我以为被他帮忙小解已经是我在他面前最丢人的时候,但并不是。当打湿的帕子往下洗的时候,我想说这个我自己来,可在我张嘴前,林重檀已经以手分开我的膝盖。
我身体僵住,片刻后,终是控制不住崩溃大哭。
为什么我总是那么丢人?
还每次丢人的时候偏偏要在林重檀面前。
因为是生辰的缘故,素来着淡色的林重檀今日破天荒穿了件绛紫色的衣裳,配上头上束发的玉白簪,少年姿秀,清贵俊美。他应该去参加了宴会,身上有酒味以及我没闻过的熏香味。
跟他同一日生辰的我,被关在箱子里数时辰,现在不着寸缕,狼狈至极。
我哭到心抽抽地疼后,转大哭为小哭。
倏然,我的脸被抬起。
林重檀的眼神与我对上,不知是他背着烛火,或是其他,此时他的双眸看上去极其深幽。略凉的手指一点点擦掉我脸上的泪,我尚未从先前的打击中恢复,凝着泪眼愣愣看林重檀,直至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第16章 雨水(4)
我没有喝酒,故而我能清楚地感受他唇瓣的热度。林重檀放在我脸上的手指不知何时跑到耳后,他的指腹轻轻抚过,那一块的皮肤仿佛都烧了起来。
林重檀他为什么要亲我?
他喝醉了吗?
我从怔愣中回过神,当即想推开他,可我现在没什么力气,试着推了几下都没能推开,反而被他抵开唇瓣,他的一只手还抓住我的腰,像是不准我逃。
林重檀的行为让我仅剩的理智彻底崩断,我本能地狠狠咬下他入侵的舌头,想保卫自己。在林重檀吃疼退后,我仍然未从惊恐中脱离,抬起手对着他那张被世人多为称赞的脸打了下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起。
林重檀的脸虽然没被我打偏过去,但过于响的声音让我和他同时顿住。我打完人的手不由微微蜷缩起,大脑依旧一片混乱。见他看过来,我更是瑟缩了下,一句话都说不出。
林重檀深深地看我一眼后,也没有说话,他直接转身离去。
这时的我并没有发现林重檀在被我打了之后,眼神不是愤怒,也不是受伤,而是厌恶。
我稍微有了点力气,手脚没有那么麻后,立刻换上衣服,步履匆匆离开林重檀的学宿。白螭和青虬两人看到我时,喊了我一声,我没有回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回到自己的学宿,我直接钻进被子里。良吉看到我回来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凑到床边,春少爷,你怎么头发都是湿的?没擦干就睡觉头会疼的。
他又忙去拿巾帕,为我擦头发。
我缩在被子里,身体依旧在抖。直到良吉在我旁边碎碎念有两刻钟,我才忍不住打断他,良吉,我困了。
马上就好,春少爷,头发快擦干了。良吉一边帮我擦头发,一边问我,春少爷,你不是去二少爷那边用晚膳,怎么还洗个了澡啊?之前下课回来不是洗过了吗?
我不想回答。
良吉没一会又说:春少爷,你今晚吃长寿面了吗?
没吃。
听到我的回答,良吉当即叫了起来,这怎么行?生辰的时候一定要吃长寿面的。
我实在疲倦不已,摁住他还在帮我擦头发的手,良吉,我真的很困了,你让我睡觉吧,一次不吃长寿面没关系的。
可是良吉还想说,但他好像也看出我神情的疲惫,好吧,那春少爷你歇息吧。
他离开后,我闭上双眼,脑海里却不断闪现林重檀亲吻我的画面。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他的气息仿佛还停留在我的唇上。
温热的,带着点药香味。
这件事情的发生,我不敢再去找林重檀,我也不想去猜测他那晚会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当然,太子对我所做之事,我也无法张扬出去,他为储君。若是他人知道他憎恶我,恐怕我日后在太学的日子更不好过。
我生辰后两日就是中秋节,中秋是阖家团圆之日,太学放假,我不得不回到三叔家里。放假那日,为了避免尴尬,我特意没跟林重檀一起走,而到了晚上用晚膳的时候,我才知道林重檀根本就没回。
三叔进宫参加宫宴,饭桌只有我、三婶和堂弟堂妹们。堂弟问林重檀怎么没回,三婶笑吟吟说:这次由太子殿下主办宫宴,檀生进宫帮忙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既松了一口气,也觉得心里好像还有其他情绪。
休假回来,我一个月都没有去找林重檀,直至某日意外撞上。
京城入了秋,天气转凉,我因为没能默写出文章,被典学罚扫桂花园。
我提着扫帚进去,扫到一半,发现桂花园的凉亭处有人。我本来准备避开,但突然听到一声软绵绵的檀生哥哥。
我顿了下,扭头看向凉亭。
凉亭里两个人一站一坐,一个身量较矮的少年坐着,手指放在琴上,另外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站着,好像在指点对方怎么弹琴。
那个身形颀长的便是林重檀。
数日未见他,他好像又长高了,此下真的是出落得龙章凤姿,颜如宋玉。
另外一个弹琴的少年,我没有见过,他正仰着头跟林重檀说话。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在同林重檀撒娇,檀生哥哥,我怎么都弹不好你看,我手指都红了。
我听不清林重檀的声音,但他似乎在安慰那个少年。半晌,他自己弯下腰,给少年示范如何弹刚才那段。
我一直知道林重檀琴艺一绝,但我从未听过他弹琴。高山流水之音,从他指下流出,我站在远处,都为之动容,更别说离他近的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一直偏头盯着林重檀看,待林重檀弹完,他伸手抱住林重檀的腰身,仰着头,姿态十分娇嗔,檀生哥哥,你弹得好好听,我都听入迷了,你教教我呀。
君子非礼勿视,我想快步走开,可下一刻,我看到林重檀抬起手摸了下少年的头。
第17章 惊蛰(1)
我没有再看,提着扫帚换了个地方扫地。林重檀跟谁在一起,做什么,并不是我所关心的,我现在只在乎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大考。
而第二次大考成绩公布,我依旧是最后一名。李典学把我叫去他的书室,他没有急着开口,一直盯着我瞧了很久才说:林春笛,如果实在不行,就回家吧。
我听到他的话,立刻抬起头,李典学,我
李典学没让我说完,就打断我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说自己在努力,以后还会更努力,是吗?但你自己看看,你努力之后的结果是什么,林春笛,不行就是不行。
他似乎看出我眼中的委屈、绝望,后面的话缓和了语气,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走这条路,我记得你是从姑苏林家出来的。虽然只是旁系的孩子,但林家愿意送你来太学读书,证明他们对你不错。即使你读不出书,回去,林家依旧养得起你,你大可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做,不要知不可为而为之。
我不能这样回去,父亲不会要我的!
我顾不得脸面,上前求李典学,李典学,我下次真的会进步的,我不会再考最后一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了,第一次大考有个跟你成绩差不多的孩子,人家这次就进步得很大。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你这样下去,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典学说完这话就率先拂袖离开,我在他的书房枯站了许久后,转身去了贴成绩的地方。
第一次大考的红榜还在上面,我找到在我上面一名的学子名字
段心亭。
我又找了段心亭这次大考的排名,他竟然进步了足足二十名。
我想找段心亭问问他是怎么学习的,可惜我在太学不认识几个人,更不认识这个段心亭。有一瞬间,我想找林重檀,问他知不知道段心亭是谁,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
林重檀被我打了一巴掌,他现在肯定不想见到我,再者说,他估计也没时间理我。我也不能什么事都找林重檀帮忙,他又不是我的谁。
我只能让良吉帮我去打听,良吉向来在这种事上比较灵通。只是没想到,在我让良吉去打听的第二天,段心亭主动找到我。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段心亭是我那日在桂花园见到的少年。
段心亭生了一双猫儿眼,看人时圆溜溜,显得有几分脱离年龄的稚气可爱。他偏头打量了我一会,微微一笑,听说你在找我?
我抿了下唇,那些想问他是如何学习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而他见我迟迟不开口,把脸上的笑收起来,上次是你在旁边偷看,对吧?你又是偷看,又是打听我是谁,想做什么?
段心亭那天居然看到我了吗?
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没想做什么,真的。我急忙辩解,但因为毕竟是做了不礼貌的事,我说话时结巴了下。
而我的结巴落在他眼里,好似成了心虚。
没想做什么,你结巴什么。说实话,像你这样的人,我在我父亲后院里见多了。段心亭即使在说恶毒的话,依旧表情天真娇嗔,你是不是想爬上檀生哥哥的床?
突如其来的羞辱让我的大脑有一刹那发懵,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没有!因为被羞辱,我的脸不禁变红,那次真的是我不小心撞见的,我没有想要偷看什么。我打听你,是想问问你大考怎么进步的,我没有别的心思。如果你不方便告诉我,是我打扰了。
段心亭笑出了声,原来你想问这个啊,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是檀生哥哥每日辅导我,我才进步的呀。我以为你知道呢,原来你不知道,看来你和檀生哥哥很久不联系了吧。也好,像你这种人就不该跟他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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