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只是两人额头相碰之时,小桃花便又借机钻出,逮着楚浔好一通撒娇弄痴,而后才依依不舍地被楚浔强迫着收了回去。
这神识相通之事,两人也算驾轻就熟,奈何萧清毓体质殊异,即便这般程度的刺激,都叫他呼吸有些错乱,弄得楚浔也有些尴尬,不过好在他定力极佳,勉强摒除了乱七八糟的干扰,将自己对玉佩的猜测告知于萧清毓,只是将千鬼域处天狼之事隐去,转而稍一歪曲,谎称鬼灵芝之涵义为义。
毕竟自己所知并不全面,告诉萧清毓的推导结果有误也很是正常,而萧清毓才是玉佩的缔造者以及与法则真正亲厚之人,总该让他听听自己想想法到底是否正确。
因着置身于师尊沁凉冷冽的气息包裹之内,萧清毓神智都有几分恍惚,不过他到底还算冷静自持,思绪虽有些驳杂,亦尚能理智思考。
师尊的分析与玉佩的纹路走向几乎完美对应,的确很有道理,因此他便不过多纠结正误的问题,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解析玉佩纹路之上。
从前他篆刻纹理之时,只是信手画就、随心而为,并无过多思考,仿佛只凭本能,自然并不理解其中涵义。
直至上回他偶然忆起些幼时回忆,这才隐隐有了些模糊的理解。
玉佩之上的符文品阶,乃是至高无一。
至少,在他在萧家的那几年回忆中,他从来不曾见过他连一点门路都摸不到的符文。
寻常符师若是对符箓法则毫不理解,绘出的符文便往往没有灵气,不能发挥作用。
可是这符文中内蕴的灵力轨迹,却仿佛是深深扎根于他血脉之内,无需刻意催动,便能自发使将出来。
萧清毓又想起从前师尊捡到自己时,自己身上那一件攻防一体、灵力丰沛的法衣。
若没有那件法衣,以他五六岁尚未入道的身体,绝不可能在荒山之巅活下来。
更不可能在自己从一方世界被投入另一方世界、跨越时空壁垒时,依旧能让自己毫发无伤!
萧清毓下意识将手探向了师尊腰间,本欲寻摸那一方玉佩,但一不小心,却是握住了师尊劲瘦的腰身。
下一瞬,两人的呼吸不约而同地一重。
师尊身形高挑,腰腹之处的肌肉亦很是坚实,与他自己完全不同,只是这么轻轻一触,萧清毓不由就红了脸,识海中所有纷乱思绪,尽皆被楚浔看见。
萧清毓心如擂鼓,手已是不知要往何处放,只是尴尬的杵在原地。
直至楚浔不动声色地将悬于腰间玉佩塞入萧清毓掌心之中,他面上的红热都不曾消退下来,哑着嗓子小声说了一句:多、多谢师尊。
萧清毓试探性地往玉佩中送入一道灵力,却只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他有些疑惑,又往里输入一道灵力,这回却是连输都输不进去,玉佩内部有一道古怪的力量,隐隐排斥他的灵力。
这道力量似乎很是混沌驳杂,又仿佛十分纯粹,有如一轮太极图形,高速旋转之时,阴阳两鱼便要融合为一。
怎会如此萧清毓喃喃道。
楚浔心里却有些明白,许是这玉佩乃受他灵力激发,内蕴法则之力隐隐与他体内仙魔一体的混沌之力相呼应和,因而排斥纯粹的灵力或是魔气。
于是楚浔趁萧清毓正心无旁骛地阖目思索时,不动声色地悄悄往玉佩之中注入了一道混沌之气。
下一瞬,玉佩便在萧清毓掌中发出耀目光华,又以东南一带万绝谷和千鬼域所对之处的纹路为最亮,桃花坞所在的正中次之,而其余之处则仅是忽明忽暗,流转不定。
按师尊之意,这便是说,此处尚有事情未完。
想起那口莫名其妙的枯井,以及自己所预见的满山凋零的凄景,萧清毓愈发肯定了师尊的猜测。
的确是有未决之事啊。
萧清毓沉下心来,仔细感知无常之说与玉佩法则之中的微妙牵系,极力破译那纹路走行之间的深刻含义。
半晌,他终是有了些许头绪。
他家师尊几乎堪称料事如神,只除了那仁义礼智信的顺序稍有出入之外,诸多细节竟是被师尊说的分毫不差。
如何?楚浔与他神识相连,很快便察觉到了萧清毓的气息变化,问道。
师尊才智过人,当真常人难及,萧清毓怔然道,更何况,许多事情师尊并不曾深入了解,竟也能猜到这许多。
不过多动动脑子的事罢了,楚浔避重就轻,将他知之甚少这一假象不动声色地揭过,道,世人修行往往只注重灵力堆积而不知心境磨砺与其余各个方面的发展,这才愈发愚昧。
师尊教训得是。萧清毓与他分离开来,虚心受教道。
想他幻境之中的那一世里,就是因为只知修炼灵力而不曾体察人心,更不曾思考自己究竟身处何种境遇,这才落入天道掌控,最终为一众反派绞杀。
他虽不知那群人杀他时所高呼的主角是何意思,如今想来,也许就是天道宠爱之子,生来便具无数气运,这才沦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个自己,但凡能多听师尊几句金玉良言而不向师尊举起屠刀,想来也不会是那般凄惨结局!
想到这里,萧清毓周身气息都有些阻滞起来。
楚浔对他家徒弟的各种反应已是几乎烂熟于心,瞬间便知晓了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轻叹口气在他背上温柔一抚,道:莫要多思了,此事总要过去的。
萧清毓胡乱地点了点头,愈发贪恋师尊怀抱的温度,伸手揽住了楚浔肩膀,将头靠在楚浔肩上,低声道:师尊,我、我很抱歉
这话听得楚浔有些迷糊,好笑道:你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萧清毓沉默了一阵,语气郑重道:师尊,从前都是我对不起你。
楚浔不明就里,只得安抚地将他搂住,让他自己缓上一缓。
半晌,萧清毓总算收拾好了情绪,面色微红地自楚浔怀里抽身出来,轻咳一声道:方才都是弟子着相,叫师尊见笑了。
无妨,楚浔温和道,你接下来如何打算?可要去那处枯井看上一看?
萧清毓下意识就要点头赞同师尊的决定,点到一半又顿在半空,看得楚浔轻笑一声,这才小心翼翼道:弟子觉得,为免打草惊蛇,那处枯井倒还不急。
他既然这般说了,楚浔也便答应下来,道:那等你身子再好些,我们便往长生宗去?
萧清毓摇了摇头道:弟子已无大碍,最好今日便启程,此时城中尚未大乱,那是城中控制人心的阵法尚能运转,但没了萧氏之人的支撑和维护,如此大阵,绝对撑不了几日就要溃败,届时城中人心惶惶,恐怕就不能轻易脱身了。
楚浔沉吟片刻,眼底闪过一抹担忧,玩笑道:你当真好了么?若是明明未好却还强撑,可是护不住为师的。
萧清毓面上神色严肃:弟子怎敢拿师尊安危做赌注,定然是真话。
楚浔心中长叹口气,他家徒弟平时看着迷迷糊糊,一到关涉他安危之事,便总要上纲上线,精明得很,一点都不好打法。
楚浔只得抓起他的腕子,指尖搭在他脉搏之上,认真查探起来。
萧清毓到底为木属修士,自愈能力极强,又是天资纵横,身上的伤势的确已好了大半,只是灵力仍稍有滞涩,不如先前圆融。
楚浔正要指出,噬灵藤的声音忽而在他识海中响起:他这是因祸得福,快要突破金丹,体内灵力逐渐凝实,即将转为金丹的结果,非是坏事,不必挂怀,此时叫他尽快出去历练反而有好处,能叫他尽快将灵力巩固,早日结丹。
楚浔微微一怔。
哼,本座乃是看在你的确一心为他的份上,才提点于你的,你可不要自作多情了。
楚浔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噬灵藤似乎已经想通,对他不再排斥,只是嘴上不愿承认而扭扭捏捏。
这般性子,竟有些受了萧清毓的影响。
多谢前辈,噬灵藤既然主动与他和解,楚浔也并不介意对噬灵藤多些尊重,晚辈自然会为他好的。
哼,这还差不多,犹豫片刻,噬灵藤道,你若是对法则之力和天道有了新的理解,记得告诉我。
楚浔有些哭笑不得。
实际上,噬灵藤的确为法则所苦。
由于此方世界对生灵的压制,金丹便已是所有修士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尤其噬灵藤身为天地灵物,更受法则制约,虽也为金丹修士,但其所受之限制,远比同阶修士来得多。
从前噬灵藤不曾想过要打破法则,只是一昧忍受,这才困于金丹修为良久,不曾更进一步,而只能寄情于庇佑万木。
如今受了他二人的影响,初时虽也觉得他是痴人说梦蚍蜉撼树,如今冷静下来想通之后,却是信了大半。
师尊?见楚浔并不出声,萧清毓有些慌张,试图将自己的腕子从师尊掌心抽出。
萧清毓挣扎了两下,楚浔这才意识到自己仍将他的手腕攥在掌心,也不由尴尬地轻咳一声,稍稍别过头去,道:你既无事便好,若没什么其他问题,我们收拾一二,也好出发。
两人足踏叶片悬于虚空之中,向下望去。
城中阵法灵力轨迹有些紊乱,但勉强还能运作,只是城中百姓,已不如先前那般怡然自得,面上神情有隐隐焦躁。
果然如你所说,此地阵法维持不了多久了,楚浔轻叹口气,幸好你考虑周到,否则若是阵法反噬,城中不知要乱到何种地步。
师尊只是关心咳咳,关心则乱罢了,萧清毓自己说出这话时颇有些不好意思,时不时偷觑师尊的神色。
萧清毓说完这话就不自在地偏过了头,不敢直视师尊的眼睛。
他说完这话本也不打算得到师尊任何回应,不料楚浔竟含笑揉了揉他的发顶,十分配合道:嗯,为师自然是关心你的。
二人在空中行了数日光景,萧清毓一面操纵叶片前进方向,一面分心照顾师尊,时不时为师尊补上一二术法,将高空冷冽罡风阻隔在外。
终是到了长生宗地界。
师尊,此地本为杜林的地盘,你我二人到了此处,也不知杜林是否会寻衅滋事,仗势欺人。萧清毓有些忧心忡忡,他之前虽也大败杜林,但到底是借了几分天助。
那杜林本是金丹修为,在此地又有家族和宗门势力盘桓,若是他们几人对上,萧清毓并无全然把握能护得师尊全身而退。
莫怕,楚浔缓缓握住了他的手,道,他不会前来找事的。
萧清毓有些疑惑:师尊之意是?
他身为长生宗少宗主,又是以灵丹妙药催灌出来的金丹修士,本来就讲脸面,生怕实力暴露,楚浔自然不会与他说出实情,用的是早就想好的说辞,我们之事,本就是他主动挑衅,又以境界压你,反倒输了比试,已是大丢脸面,在长生宗地界之上,倘若他以势力相胁,势必要将自己所做之事暴露出来,届时所有人等,都要知晓他这金丹修为不过一场笑话,岂不是要将自己脸面踩在脚底?
萧清毓思索片刻,欣然点头道:还是师尊看得通透。
两人很快在城门口降落下来,萧清毓正要上前缴纳进城资费,忽而被楚浔一把拦住,拉着人到了城郊树林人迹罕至之处。
师尊?
楚浔无奈地往他眉间艳丽桃花所在之处望了一眼,道:你真要顶着它就这么出现于人前么?若是有心人借此做些文章,恐怕有所不便。
萧清毓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师尊说得有理,只是我已试过从前母亲所授之法,却是不能将其掩去,弟子实在没有法子了。
楚浔沉吟片刻,命明风计算出一个配料方子,而后从容地自储物镯内取出许多灵草之类的物事,在碗里碾碎了以后,其汁液竟然显出浅淡肤色。
萧清毓惊讶道:师尊,这是何物?
为师亦是从凡人女子所用之脂粉中得来的灵感,楚浔一边以药杵研磨搅拌一边道,既然不能以术法遮掩,便暂且将其覆盖也可。
须臾,他已是将药汁捣好,碗内呈现出一种浓稠的肤色状态,其质感轻盈似粉霜,沾在楚浔冷白的指尖,竟几乎难辨真假。
楚浔指尖沾上一抹脂膏,神色专注地搭上了萧清毓的额头。
他手指动作轻柔,缓缓在那处桃花印记之上来回打旋,将其一点一点覆盖。
楚浔动作虽不带任何情.色意味,但因着小桃花的一起一伏的不断闹腾,便给两人之间的气氛无端添上了几分旖旎之感,萧清毓目光在师尊指尖与自己腰际因师尊的触碰而被迫不断绳索的小桃花上不断游移,一时间不知自己该看何处。
师尊指尖冰冷的触感犹在他额际挥之不去,叫他渐渐神思不属,眼神都有些失焦。
好了,楚浔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发顶,道,回神了。
萧清毓讪讪点了点头,慌乱地挥袖打出一面光镜,将自己与师尊暂时阻隔开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镜面,避过师尊的眼神。
只见光洁镜面之上,他额上桃花被粉霜遮掩起来,除非凑得极近,才能看清粉霜与肌肤交界边缘的隐隐痕迹。
师尊哪里学来的易容妙法?萧清毓收了术法,惊叹之情不加掩饰。
杂书上看的罢了,楚浔淡淡一笑,好了,该进城了,城中有些喧嚣,或许有什么热闹可凑,便先进去吧。
说着,他带头向城门走去。
萧清毓仍然立在原地,心中隐隐觉得怪异,在他记忆之中,师尊从前对这些杂书并无兴趣,甚至认为这些不过旁门左道。
他不过这般想了一瞬,心腑之内便不由自主地一抽。
楚浔见他毫无反应,又唤了他一声,此事本也不太要紧,萧清毓便将其抛诸脑后不再多心,转而跟上师尊脚步。
城中人声鼎沸,沿路有无数修士坐而论道,法术此起彼伏,灵光熠熠,两人对视一眼,便已至了城中最大酒家之内。
修界人来人往,酒家正是人流最大之处,尤其城中最大的酒家,必有消息买卖的所在,正好了解一番此间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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