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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他没有理那些人的调侃,径直到了沈延的位置上,收拾他的书。
    他媳妇儿一直都爱整洁,位置上的书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陆野估摸着哪些是要用的,给他装了起来。
    幸好沈延的书包都还放在教室的,不然就他一个人还真没办法把沈延一高三学生的这些书给收拾回去。
    有个脸熟的男生在旁边笑:怎么?陆哥,你拿我们沈学神的东西干什么?
    陆野笑了笑,刚准备回答,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无比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慢慢地泛起了水雾,却还是带着一丝倔强地看着他,眼睛的主人轻轻柔柔地说:陆野同学对不起。
    陆野动作一顿,眸光逐渐冰冷,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沈初画。
    他不可抑制地晃了晃神,时隔六七年,他还真的没注意到,沈初画,竟然也在这个班上。
    沈初画这一声来得突兀,班上不少同学都被他们吸引了目光,渐渐安静下来。
    一会儿过后,一个女生弱弱地扯了扯她的校服衣袖:怎么了初画?陆野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初画眼睛里含着委屈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是我的错。
    她顿了一下,继续解释:那天在广播室,沈延同学意外念错了我的广播稿,我错怪了他,陆野帮他说了几句话。
    她说完,竟郑重地向陆野鞠了个躬:陆野同学,对不起
    当时我也是太着急了,她慢慢地眼睛都红了,毕竟上次是我第一次广播,这么重要的事,第一次我就出了问题,我我对不起让我留在播音站的老师
    你确实应该道歉,陆野牵了牵唇角,露出了一个带着讽刺意味的笑,虽然不是向我。
    明明是你的工作出了问题,推到沈延身上做什么?
    他想继续说下去的,却硬是握紧了手心按捺住了自己的欲望。
    他对沈初画的那些手段是知道的不能再清楚的,他要是再说两句,就会变成他咄咄逼人。
    她就是有这种颠倒黑白的手段。
    沈初画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能直接就这么回他,嘴唇颤颤着动了动,脸上的内疚似乎更加明显了:对不起。
    陆野又看了她一眼,冷笑着牵了牵唇角:别跟我说,又没对不起我哦,如果你是为当时我抱着身体不舒服的沈延要去医院,你拦着不让这事儿道歉的话,我听到了。
    他顿了顿,语气在满心厌恶的时候吐出来,竟然显露出了几分麻木的平静:不接受。
    听到了道歉,就是不接受。
    这句话倒是相当于直接甩了沈初画的脸,当即就有人看不下去了,之前开口问沈初画的那个女生猛地皱眉:陆野,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初画都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女生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不就是挡了一下吗?那楼梯间上课下课那么多人你不说他们都堵了你的路?!
    看你这样子,他沈延是要死了吧?不然你怎么这个
    沈初画拉了拉她:半梦。
    那个名叫半梦的女生像是突然也发现自己好像过火了,却不肯认输,有些气虚地撇了撇嘴:本来就是这样嘛,初画就是你脾气好
    她说着,猛然对上了陆野深黑的眸子,顿时失声。
    这双眼睛,竟让她顿时就想起了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里出现的头狼。就单单是被他这么盯着,她就恍然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头狼尖长的獠牙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教室里又一下子静了下来。
    旁边有心比较细的男生见不对劲,连忙笑着打圆场:陆哥陆哥,你跟两个女生计较什么?
    计较什么?
    陆野只觉得好笑,他几乎是不可抑制地,瞬间就想到了前一世。
    那时候,沈延被勒令让他来陆家退婚,他在电话里听到的就是魏芷那个傻逼说的:她是你妹妹,又是个女生,你跟个女生计较什么?
    后来,他也在沈延病房外听到过:她比你小,这次的事也不过就是意外,眼睛坏了咱们还可以再治,你跟你妹妹计较什么?
    甚至那件事发生之后,魏芷也曾厚颜无耻地说过:你不也是个男生,就是被你妹妹还小,做错事很正常,你跟她计较什么?
    计较什么?
    难道沈延受的那些委屈,碰到她沈初画身上,就是他该的那吗?!
    陆野眸色冰凉地直直地看向了沈初画:你觉得你对不起让你留在那破地方的老师,你退了就是。
    他意简言赅:舍不得就闭嘴。
    最后,他再次轻飘飘地看了沈初画一眼,不怎么走心地学着她的语调嗤笑了一声:对不起,是我和沈延的错,沈延不应该身体不舒服,我也不应该急着送他去医院。
    这话一出,教室里更静了,外面隔壁班上传过来的嬉笑打闹声格外的明显。
    不过虽然他话说得不客气也不全是真的,却也有点道理,已经有不少同学都跟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终于察觉了有哪里不对。
    被冤枉的是别人,身体不舒服被挡着不能去医院的是别人,你在这儿道个歉,还弄得可怜兮兮的算是个什么道理?
    这种情况,要是六七年之后的沈初画绝对是有办法解决的,但无奈她现在始终还是个十七岁的丫头,被他这么一吓,再被众人的视线这么一刺激,脸热色终于显出了些苍白。
    她含着泪,带着委屈哽咽着继续说:我却在这个字之后,又重新闭上了嘴。
    陆野讽刺地勾了勾唇,没再理她,自顾自地收拾好了媳妇儿的东西之后就拎着书包出去了。
    那个半梦这才反应过来,看样子气得不行:什么人啊这
    说完,她立马安慰脸色真的略有些苍白的沈初画:初画你别把这人放在心上,沈延的病又不是因为你!
    她最后还低声啐了一口:一瘸子还作妖!
    13班班长走了过来,皱着眉看了一眼女生:别说了,你看不起他跛脚,你怎么不说看不起他成绩?
    然后她轻声对沈初画说:初画,你也不用太自责了,等沈延他回来了之后你再跟他道歉就是了,沈延他脾气很好的,会原谅你的。
    沈初画的睫毛颤了颤,她垂下了眸,让人看不清楚她眼睛里的颜色,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嗯了一声。
    不过,谁也没有看到,她自然下垂的手竟用力得显出了几分僵硬。
    怎么又是沈延。
    陆野背着沈延的书包,手里还抱了挺大的一垛书,他高中的时候整天跑出去打架鬼混,身体素质还行,所以抱着还没觉得重。
    他听着耳麦那边的呼吸声有些重,叹了口气:媳妇儿。
    小孩儿的声音软软糯糯,轻得像是天边将散未散的云:嗯。
    别怕,陆野轻声哄他,一会儿老公就回来了。
    沈初画带给沈延的阴影早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轻易是不可能抹去的。
    他又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延延,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小孩儿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明明里面还夹杂着散不去恐惧,却还是很乖地配合着他:想喝番茄排骨汤。
    他顿了一下,小声补充:老公做的。
    太乖了。
    怎么会这么乖呢?
    陆野心都要化了,轻声应他:行,再炒个蒜苔肉丝和油麦菜行吗?
    小孩儿应声:行。
    陆野轻声笑了笑,又想到了什么,问他:延延,你现在在哪儿的?
    虽然他语速放得很缓,听着很柔和,但里面却实实在在的夹着一丝紧张。
    上一世那件事发生之后,沈延的病情越加严重,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而且拒绝看医生。
    陆野没办法,好说歹说哄了两个月让他勉强接受之后,医生来了,沈延人却不见了。
    最后,陆野是在他们卧室里的衣柜里找到他的,青年委委屈屈地蜷成了一团,眼睛都哭肿了,却还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后来医生跟他说,沈延本来就拒绝见到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医生违背他的意愿进入了他为自己圈下的领地,可能是激起了他的应激反应。
    他认为他所处的环境危险,所有他把自己藏在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沈延把自己藏起来这种事发生过无数次,有时候是因为听到了外面汽车鸣笛的声音,小区里陌生的人声,严重的时候,他听见电视里的声音都会这样。
    不是他自己想这样,每当恐惧在他身体里蔓延,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在他们重生前那一年,沈延在他的劝说下已经慢慢地改掉了这个习惯,他让他怕的时候就躲到他们床上去。
    最近因为重生这件事,小孩儿的病情明显有了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变化,说不准小孩儿会不会突然病情加重。
    那边的小孩儿沉默了片刻,小声答:在床上。
    你不喜欢。
    你不喜欢我乱跑,所以我就在你知道的地方,等着你来救我。
    你不喜欢,所以我不做。
    第12章 延延,真厉害
    陆野听得动作一顿。
    现在学校已经放学了,学生们来来往往,路上都是他们的嬉笑打闹声。
    明明是处于热闹非凡的路口,陆野听着耳麦里传出来的清浅的呼吸声,内心的烦躁却慢慢地被抚平。
    这是他的沈延。
    一心一意心里只有他的沈延。
    陆野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糖融化了飘出来的糖丝包了起来,甜意随着他的血液渗透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由自主地扬了扬唇,心里猛然间升起了一种强烈地想要回家的欲/望。
    然后他转身就看见了街口奶茶店门口或蹲或站的三个人。
    陆野有点儿头疼地啧了一声,这仨儿怎么还在这儿?
    沈延听到了他的声音,在被子里动了动,小声问他:怎么了?
    没事儿,陈佑他们几个,陆野笑,想了想,他又带了点儿谨慎却装作无意地问:那个沈哥,他们几个想来家里玩儿。
    说实话,说出口的时候他是有些忐忑的,毕竟他也不清楚现在沈延能接受的程度,只能重新一步一步地试探。
    耳麦里小孩儿的呼吸声顿了顿,又沉默了很久,他才听到了小孩儿的声音:那你多买点菜。
    呼
    陆野松了口气,但下一舜,他又莫名地有种直觉让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莫名地他就是觉得小孩儿回答得太轻易了。
    可要是仔细说起来,他又确实找不到哪里不对。
    他和陈佑他们三个人从小就认识,从小学时候起他们的关系就很好,这么多年从未变过,这些沈延都是知道的。
    他能暂且接受他们三个,也不过是因为他太过于依赖陆野。
    艹。
    不想了。
    他朝着陈佑他们走过去,陈佑直接递了一杯温热的水果茶给他。
    陆野接过来,皱了皱眉:这什么?
    陈佑把手揣在兜里,吊儿郎当地回答:蜂蜜柚子茶。
    我长了眼睛的,陆野啧了一声,我问的是这玩意儿谁买的?看着就甜。
    顾寒川笑了笑:段言就上次在食堂直接把整个饭盒扣在你身上的那个好学生买的。
    他好像挺怕你,把这东西塞给陈佑,说了是给你赔罪的之后转身就跑了。
    陆野点了点头。
    这事儿应该就是他刚重生的那天碰到的,他想了想,隐约还记得男生满是惊恐的眼睛和他脚边都是油的校服外套。
    江觉从地上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我们陆哥这么帅他都怕,啧啧啧,这小子不识货啊。
    陈佑和顾寒川笑了起来,过一会儿,陈佑才把手搭在陆野的肩膀问:陆哥,你怎么搬这么多东西啊?
    陆野挑了挑眉稍:正好,他笑了:我一会儿去买菜,你们不是说要去我家里玩儿?跟我一起,正好还能帮我拎东西。
    白捡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不过出乎他预料地,三个人都没动,脸上都是一幅活见鬼了的表情看着他。
    陆野:?
    不愿意啊?
    陈佑费劲地咽了口口水,摇了摇头:不是陆哥,你说你要去买菜?
    陆野啼笑皆非。
    不过说真的,十八九岁的陆野还不会去弄这些东西,他完全就是个君子远庖厨的典型,虽然不是个君子,但是要想他踏进厨房半步那也是不可能的。
    未来陆总轻轻咳了一声,瞥了眼陈佑:不然你去?
    陈佑唰地猛地摇头。
    江觉倒觉得挺有意思的,招呼着就喊走:走呗走呗,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买菜呢,他随口说:不过陆哥,你找的这嫂子真不错,还能给你做饭。
    陆野:
    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当初沈延第一次下厨的样子。
    那人信心满满地进了厨房,没过几分钟,他在外面就听到了乒乒乓乓的声音,等他急匆匆地赶过去的时候,那小孩儿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顶着正冒着火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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