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明珩看懂了他眼里的担忧,心里蓦地一暖。
在这个皇城中,真正关心他的人不多,本就不受皇帝宠爱的他又因为母族是罪臣的身份愈发不受善待,偌大的皇城里除了亲妹妹明芊芊,也只有官则是真心待他好的。
只可惜,和亲这事,无论是明芊芊还是官则都无能为力。
他拍拍官则的肩膀,反过来安慰他:我不过是去掖揉,又不是去送死,干嘛一副要永别的表情。
官则倒是没有想到事到如今他的心态还能如此冷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卫国公府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了。一袭白衣,身形飘逸的贺泽玺从里面走出来,远远问:到了怎么不进来?
两人只好暂时先放下和亲的事不谈。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官则转身问贺泽玺。
门口的护卫见到你就进来通报了。官则要来是一早就通知过他的,所以贺泽玺并不意外,却没想到明珩竟然也在,不禁愣了愣,慢了半拍才行礼,见过惠王殿下。
免礼。明珩淡淡道,面对贺泽玺心情十分平静。
贺泽玺直起身,问明珩:殿下怎么来了?
明珩张了张嘴,本想说有事来找你,然而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路过,正准备走。
谁知贺泽玺出言挽留:殿下若是无要事不如进去歇歇脚?父亲的部下前些日子从西北收了坛好酒,殿下可要尝尝?
明珩有些懵。认识贺泽玺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留自己。
贺泽玺的三言两语又让他原本寂灭的心燃起了点点希望。
正好官则今日就是来尝好酒的,也不停地在一旁劝自己。明珩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国公府。
贺泽玺带着二人进了府,经过前厅时遇见了贺骁。贺骁今日休沐便留在了府中,三人见到他时,他刚送完客。
贺泽玺停下来唤了声父亲。官则也紧跟着叫了声贺伯伯。
官则跟贺泽玺自幼相识,经常出入国公府,与府中上下都熟识,又因为父亲与贺骁是多年好友,他便称呼贺骁为伯伯。
贺骁性子严肃,不苟言笑,面对小辈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淡淡嗯了一声。
官则早已习惯了,丝毫不怵贺骁,反倒笑呵呵地闲聊了几句。贺骁倒也给他面子,耐心回应了几句,跟官则聊完才将目光移到最后方的明珩身上。
贺骁是已故镇国大将军贺昶的长子,继承了父亲的雄才武略,十二岁时便跟随父亲征战沙场,十五岁一战成名,破格提拔为将军。此后十余年,贺骁为安陵开疆拓土、成为一方大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之后又驻守边关,数年来抵御外敌数万,被乾元帝誉为安陵最坚固的城墙。
这些年来贺骁南征北战,几乎没有回过京都的家,明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安陵的守护战神。
大概是在战场待久了的缘故,面前的人即便已经卸甲还家,但身上依然存在着浓重的肃杀之气,一双眼睛亦锐利似刀,仅仅是随意地打量了一眼,明珩却觉得那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大将军看自己的眼神莫名像在审视女婿的老丈人,眼中满是嫌弃与挑剔。
自己大概是想多了。明珩在心里自嘲了一番,顶着贺骁越来越锐利的目光出声:明珩见过卫国公。
贺骁这才收回视线,点点头,淡淡回道:惠王殿下登门,微臣有失远迎。
明珩忙说:哪里哪里,是明珩不请自来,还望卫国公不介意才是。
明珩虽是王爷,但面前的人可是安陵的大功臣,他自然不敢在他面前摆架子。
明珩以为寒暄完就该告别贺骁去后院了,谁知贺骁紧接着又打量起了自己,目光也愈发放肆,自己想忽视都难。
明珩头大如斗,心里忐忑不已,也不知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看得这么认真的。
贺泽玺大概是也觉得自家父亲有些失礼,往前跨了一步,将明珩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小声提醒贺骁。
父亲,官则听闻陈副将给咱们家送了一坛西北好酒,说想尝尝,孩儿就先带他们下去了。
贺骁这才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去吧。紧接着却又叫住了明珩,殿下。
明珩顿步,转身问:卫国公还有事?
贺骁语出惊人:殿下可否留一会儿?下官想跟殿下谈谈。
明珩:
贺泽玺:
明珩顿时僵住了脚步。
贺骁又追问:殿下可愿?\
呃明珩看了眼此刻也面露讶异的贺泽玺才迟疑地点点头,当、当然。
贺骁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大手一挥就把欲言又止的儿子连带着官则都赶走了,宽大的前厅里一下子只剩下了明珩与自己。
贺骁在上首位上坐了下来,又对着旁边的空位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请坐。
明珩不明白他单独留下自己的用意是什么,迈着沉重的脚步在贺骁身旁坐了下来。紧接着,管家亲自为两人奉上了茶,之后便站在一旁充当起了隐形人。
明珩端着茶杯轻抿一口,刚放下杯子就听贺骁开口了。
殿下,下官直言直语惯了也就不与您虚与委蛇了,贺骁直白地抛出问题,陛下已经同意了与掖揉的和亲,不知殿下是何想法?
明珩没想到他竟然会问和亲的事,神色呆愣了一瞬才敛眸淡声道:一切但凭父皇做主。
然而,贺骁对这答案并不满意,眉头微微皱起,凝视着明珩,言辞犀利道:听殿下的语气似乎并不愿意啊。
明珩干笑道:卫国公怕是误会了。他还记得贺骁是极力赞成和亲的,他自然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半点不愿。
贺骁却依然不满意,摇头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柔和了些许,耐心道:殿下,下官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知道您对和亲这事的真实想法。说到底,要和亲的是您,你若是实在不愿和亲,我们也不想做那恶人。和亲的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明珩并没有露出任何的喜悦之色,依然只是淡然提了提嘴角,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出了真实想法:我对拓跋泓的了解并不深,对于和亲虽说并不抗拒却也并非心甘情愿。
贺骁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你肯说实话就好。
或许是憋在心里憋太久了,此番听了贺骁的话,他突然有了要一吐为快的冲动,抬眸问贺骁:卫国公,听说您极力赞成和亲,我能知道原因吗?
贺骁脸上的笑容只短暂出现了一会儿便又很快隐了下去。他并未回答明珩的问题,反问道:殿下,您觉得拓跋泓这人怎么样?
拓跋泓吗?明珩想了想,如实回答,我不讨厌,不过与我认知里的拓跋泓很不一样。
贺骁轻笑道:殿下是不是也以为拓跋泓是凶残暴戾、喜怒不定的暴君?
明珩笑了笑,没有否认。
贺骁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心情复杂地感叹了一句:归根结底还是两国间的隔阂导致了此种误解。微臣曾去过掖揉,也见过拓跋泓。拓跋泓这人有勇有谋,爱民如子,举贤纳谏,实属不可多得的仁君,掖揉百姓都很拥戴他。
明珩好奇看他:卫国公似乎很欣赏拓跋泓。
确实,贺骁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拓跋泓年轻有为,极有想法,更重要的是,他心怀仁义,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努力维护两国的关系。掖揉人以畜牧为生,地处草原,生活环境不如依山傍水的安陵,百姓虽说衣食无忧却很难大富,因此,他十分鼓励掖揉百姓来安陵经商。掖揉能有拓跋泓是草原人民的幸运。
明珩越听越意外,这些事情他是第一次听说。前几次的见面,他已经亲眼见识到了一个与传闻全然不一样的拓跋泓,今日他又从贺骁的嘴里听到了又一个他所不知道的拓跋泓。
他并不怀疑贺骁所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他曾在西北驻守七年,与掖揉为邻七载,整个朝中大概都找不出比他更熟悉掖揉的人。
贺骁这人心思深沉,寡言少语,鲜少会滔滔不绝地夸赞谁,显然他是真的很欣赏拓跋泓才会让他如此这般。
明珩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重新认识一下拓跋泓。
这时又听贺骁接着道:殿下,恕微臣多嘴,拓跋泓并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这人敢爱敢恨,率性而为,他既然主动与安陵和亲,并且坚定选择了殿下,就表示他已经认定了您,是真心实意想与殿下共度余生。
明珩惊讶不已:你是说,他是因为喜欢我才选的我?
这是自然贺骁缓缓道,拓跋泓在位六余载,一直没有纳妃立后,听说群臣隔三差五劝他纳妃,但都被他拒绝了。
为何?明珩想了想,因为他不喜女子?
贺骁颇有些艰难得说出后面的话,掖揉南风兴盛,那些大臣也曾进献过男子,据说还是掖揉的第一美男子,不过连拓跋泓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退回来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明珩本是随口一问,此刻却真的好奇了起来。
贺骁只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句:大抵是没有遇到自己心仪的吧。
看不出来还是个痴情种,明珩嘟囔了一句,连掖揉第一美男子都看不上眼,那还有谁是他看得上眼的?
贺骁深深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贺骁:你说呢!
【今天多废话几句谈一谈攻的人设一事啊。明珩的人设,我原本设定的是深藏不露、扮猪吃虎那类的,主要是放在攻的事业线上来体现的。但是,后来编编看了我的大纲后跟我说这篇文题材敏感,整个剧情主线都不能写,要写的话只能单纯写两人谈恋爱。所以我只好删除了所有的主线剧情,只谈情。
按照现在这个阉割版的大纲来写的话,攻的所有原定人设都无法表现出来,只能做出改变。可我到现在都还无法给攻的人设定义,只能边写边看,所以导致这个攻看起来傻乎乎的,没亮点,不苏也不霸气。
其实我也想让我蛾子成为霸气总攻啊!可我真的写不出来(大哭),后面估计也很难让他往那方面靠拢了。能接受我这傻儿子的读者,我跟你们说声谢谢,若是觉得实在无法接受,觉得故事不合你预期的,我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OTZ
至于有些读者期待的攻后面大杀四方,各种打脸的剧情我估计十有八九也是不会出现的,咱们就看傻儿子和小狼崽谈恋爱行啵(扣手)
第28章
傍晚, 明珩从卫国公府离开,肚子里装满了心事。
刚踏进重华宫的门,便有宫人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手忙脚乱地跟明珩行了个礼便着急忙慌道:殿、殿下,不好了!
明珩皱了皱眉, 沉声问: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宫人指着屋内,结结巴巴回答道:掖、掖揉王, 来了!
掖揉王?明珩有些吃惊,万万没想到和亲的事前脚刚定下, 后脚拓跋泓就迫不及待地找过来了。
正想着,拓跋泓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依旧穿着那件狐裘大袄, 却卸去了满身流光溢彩的珠宝首饰,一身素净, 只有那张鎏金面具依然熠熠生辉。
你去哪了?等你很久了。拓跋泓身子慵懒靠着门框, 朝明珩微微一笑, 一出口便是极为自然的亲昵语气。
明珩还有些适应不良, 但没在面上表现出来,疾步走到他面前:掖揉王, 你怎么来了?
拓跋泓站直身子,将鎏金面具往明珩跟前凑了凑,笑着在他耳边轻语:迫不及待想来见见本王的王后啊。
明珩登时竖起了一身汗毛, 强装镇定道:何必急在这一时,和亲一事已然定下, 明珩跟大汗去掖揉是早晚的事。
可我现在就想见到你。拓跋泓又凑近了一些,鼻尖有一抹冰凉一闪而逝,明珩过后才反应过来是他的鎏金面具。
明珩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 在拓跋泓接二连三的热情攻势下,他几乎无法维持风度,说话有些失礼:如今见也见过了,大汗是不是可以走了?时间不早了,宫门即将落钥,大汗可别耽误了出宫的时辰。
拓跋泓又懒懒靠回了门框,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你就这么不愿见到我么?
明珩不敢。明珩违心道。
拓跋泓却当了真,又立时转换了笑颜,得寸进尺道:那请我进去坐坐如何?就和一杯茶也好,喝完我就走,定不会耽误了出宫的时辰。
拓跋泓说这番话时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甚至都忘了自称本王,明珩也不好拒绝,只得带着他进了屋。
拓跋泓既然说喝一杯茶就走,明珩便果真给他上了一杯茶,并耐心等着他喝完。
然而拓跋泓如何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一盏茶喝得极慢,喝一口就要与明珩聊上几句,话题有都是些可有可无的,明珩只能耐着性子陪他磨。
好不容易磨到他喝了大半杯,拓跋泓却放下了茶杯,恢复了些正经神色,开口道:乾元皇帝已经答应了本王三日后带你回掖揉成亲。
明珩惊道:三日后?!这么急?
本王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实在无法再耽搁,只能委屈一下殿下了。拓跋泓说到这里顿了顿,望向明珩,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本王定不会亏待你,待你随我回掖揉便封你为后,你将是本王唯一妻子,此生不会再娶。
明珩大受震惊,甚至忽略了妻子这样的字眼,忙道:大汗,明珩知你对我的情谊,但你还未有子嗣,不再另娶这事还请三思。
拓跋泓又是摇了摇头,道:本王说话算数,此生有你足矣,至于子嗣,你无需担心,本王自会解决。
明珩无法断定他这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哄骗自己随他回掖揉而编造的甜言蜜语,但他敢公然做出这样的承诺还是让他大受震撼。他不禁问:大汗,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拓跋泓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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