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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路西野笑了笑,为他母亲盛了碗雪蛤汤,又问他母亲有没有定期体检。
    他本身就不是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且又厌恶自己的叔父和姑母,所以做事情便不愿留下情面。
    当年国内新药研发条件受限,制药业大多靠仿制国外的原研药存活。
    路氏作为私人药企更是在各大药企中艰难求存。
    在制药行业最困难的时候,路氏旗下最盈利的保健品和医疗器械分别被路晨玥和路晨铭分了出去,从此之后三家人便是各走各路。
    保健品被冠了路西野姑父的姓氏,唤做康以,医疗器械虽保存了路家的名号,但也与路氏制药划分了界限,唤做路安。
    当年三兄妹分家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分得也十分彻底。
    康以和路安在最初几年,也的确借着路氏原先的资本大大风光过一阵子。
    那时候国内医疗器械与保健品行业还不算普及,他们生活在缺乏竞争的环境下,几乎算是坐吃红利。
    只是后来,随着国人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对健康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一部分人窥见商机,这类企业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几乎一夜之间便遍布了大江南北,宣传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外面的天变了,而康以和路安却早已被原先宽容的环境磨掉了棱角与竞争意识,很快就被后来者挤了下去。
    可路氏制药却恰恰相反。
    它从最艰苦的环境里扎根发芽,逆流而上,反而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制药企业。
    随着时间的流逝与路氏制药的崛起,这些年早已很少有人再将这几家联系在一起了。
    也是从这几年开始,他的叔叔和姑母又开始一反常态地和他们家走动起来,并幻想着能从路氏分一杯羹出去。
    两边都是路西野父亲的骨血至亲,即便当年心寒过,路晨铭也从未向人抱怨过自己的弟弟妹妹,而吴云更是懒得管这些事儿。
    所以,上辈子路西野很是在这些人手里吃了些苦头。
    直到后来,他不再顾忌他父亲的脸面,彻底让这些人吃了一场闷亏,才让他们生了惧怕之心。
    经过上辈子的事情,现在的他就更吝于把精力浪费在他们身上。
    他对路氏制药的情怀,不仅仅是因为它可以带来巨大的利益和名誉,而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
    在失去秦默彦之后,他对生命有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认识和感悟。
    路氏在之后的几十年里,也因此而倾尽全力地研发新药,降低药物成本,尽力将最新的药物送到医疗第一线,拯救更多鲜活的生命,让更多人不再承受他所承受过的痛苦。
    他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差的人,但唯有在这一点上,无法有人比他更能感同身受。
    相较于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他的叔叔和姑姑家不仅算不上困难,相反,他们在这个圈子里还算得上略略能说得上话的人。
    他们有什么资格来要他的同情?
    更不要说,这么多年,高科技医疗产品越来越多,生物科学与高端医学没有一刻不在前进,可康以和路安除了吃老本和剽窃行业成果外,又有过什么建树?
    甚至于,在剽窃了别人的科研成果后,也无法做出精品。
    尤其是康以旗下的保健品,不过是拿着成分去忽悠人,连让人体更容易吸收的小分子产品都无法做到。
    他耻于与他们为伍。
    但一家人在一起的话题总是很多,很快便聊到了路西野堂姐路丰的恋情上去。
    路丰现在有一个处的还不错的男生,是NCC航运公司大股东家的公子,叫陈焕之。
    对方25岁,人品才貌都很不错。
    早上十几年的话,路安可能看不上陈家,但现在要和陈家结亲却有点高攀了,这也是为什么路晨锦一家最近这么急于向外界展示他们与路氏制药本就一家的原因。
    路西野对别的不感兴趣,但听到恋爱话题却专注了些。
    路晨玥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以为年轻人总也逃不出一个风流去。
    于是便笑问道:小野也马上二十了,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又说:姑姑这边可有不少合适的男孩女孩子,到时候叫出来你们认识认识。
    他的婶母自然不让姑母独美,也立刻参与了进来。
    路西野已经吃饱了。
    他擦了擦唇角笑道:不用麻烦姑姑和婶婶了,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儿?路晨铭有点震惊:怎么一点都没露过?
    人家还没喜欢上我呢。路西野说。
    怎么还会有人看不上小野?路西野的婶母刘英玲立刻夸张地说,又问:谁家的孩子?肯定得是门当户对的吧?
    路西野很短促地哼笑了一声,道:小门小户的孩子。
    一直没吭声的吴云这会儿终于有了点反应:那怎么行?你这么优秀,当然得找同样优秀的人。
    路西野云淡风轻地看他母亲:您一年陪我的时间还没有家里阿姨多,怎么就知道我很优秀?
    *
    江随风走进酒吧时,蓦地记起了校门口的那道目光。
    和二楼一号房以前看过来的一样,带着电,撩着刺,让人说不清的痒。
    一号房被人长包了下来,已经好几天没有开过。
    他在喧嚣与晦暗的灯光中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今天依然没有开。
    偏头往上看的时候,他的脸颊被人从侧面摸了一把。
    江随风转过头来,看清面前站了一个半醉的男人,手里擎了一杯酒,要请他喝。
    那人在他转过脸的时候,手抖了抖,酒液倾撒了一半出来。
    江随风的眼睛在不停变换着的灯光下犹如七彩的琉璃,那些颜色染在他的眼睛里,不停地变换,却让人更加震撼于那双眼睛中极深邃的黑。
    他将那杯酒接过来,头也不回地放到了擦身而过服务生手里的托盘上。
    醉汉的目光怔怔地,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江随风到了后台,林放正在那里调琴。
    见他过来,便停了手上的动作,吊儿郎当地靠着桌沿让他过去。
    江随风没过去,而是到柜子旁把自己的包放了进去,又取出一副鼓槌来。
    林放只好自己走过来,问:你最近大有长进了?
    怎么说?江随风挑眉。
    以前十天半个月就得跟人干一仗,最近怎么消停了?林放笑了起来。
    鼓槌在江随风指间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他漫不经心地说:觉得没意思了。
    是真没意思还是假没意思?林放问他: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却不知道?
    江随风疑惑地眯了眯眼。
    林放见他是真不知道的样子,于是便说:最近有人在查你,今天查到酒吧来了。
    第10章 Chapter 10
    江随风的动作顿了顿,垂眸沉思不语。
    林放顶了顶他的肩,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会是你父亲那边的人吧?
    江随风认识林放是在六七年前,那时候他刚满十一岁,租住在另一个城市老城区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被隔成了两部分,单独走了门,另外半边住的便是林放。
    当年的林放也不过十八九岁,在酒吧打鼓,做着美好的音乐梦,和现在还很不一样。
    那时候江莹就已经开始以打工为由,留下还在读小学的江随风一个人。
    她每个月都会回来两次或者三次,偶尔过夜,留很少的零花钱。
    林放见隔壁小孩总一个人煮面条,连鸡蛋都舍不得放一个,不由想起了自己在老家读书的妹妹,心底恻隐丛生。
    于是便时常将酒吧吃剩的宵夜打包回来,哄着小孩儿一块儿吃。
    小孩儿也知道回礼,每每会给他留一份自己做的简单早餐。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
    江随风的鼓也是那时候跟着他一点点学起来的。
    只是后来,江随风又跟着江莹搬了家。
    那时候他年龄小,也没有电话手机,跟着母亲居无定所,所以两人便断了联系。
    直到几年后,江随风搬来A市,一次机缘巧合下,两人再次重逢。
    只是不知道,这期间林放经历过什么,他不再做音乐梦,人也颓废了许多,和蒋十四共同打理着三九吧。
    江随风幼时曾跟林放讲过一些自己的事情,但并没有提及自己生父的身份。
    只是那时,在江莹的精心灌输下,他字里行间大约都是对母亲的心疼和爱,以及对秦家的恨意。
    所以林放问他这个问题,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他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回答他道:不太清楚。
    如果是前几年,他可能第一时间就想到秦家。
    可自从两年前,他父亲秦士别中风后,秦家虽然还在找他,但早已不像之前那么积极了。
    毕竟,对于秦家来说,他只是第三者生的孽种。
    有人还愿意找他已经是仁至义尽,甚至不痛恨他不打压他,就已经是大慈大悲。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问:问了些什么?
    很年轻,长得也不错,和那些追捧你的人差不多,在吧台打听你的信息。林放想了想:只是后来开始问你的籍贯,家境,我恰好过去拿酒,就敷衍了过去。
    江随风点了点头。
    舞台的灯光隐约透过来,吉他的声音断续地过来一两声,表演的时间到了。
    江随风将自己的手套叠的整整齐齐,低头收进柜子里,随后便拉门走进了那片灯光里。
    *
    送走了路晨锦与路晨玥两家人,路西野又陪着父母转到巨大的观景阳台上聊天。
    窗外的霓虹犹如天上的星,撒得漫天遍野,望出去显得天广地阔,令人心胸疏朗。
    吴云这一餐吃的心满意足,看人的时候连瞳孔都染上了几分暖色。
    以前,路西野是很不习惯他母亲这副模样的。
    因为在他心里,他的母亲更像是实验室里严谨刻板的科研人员,一心扑在工作上,家庭和孩子对她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没人能留得住她的脚步。
    当年,她一心要到国外发展,路晨铭为了留住她,遍寻各地名师大厨,开设了望仙居。
    因为吴云除了工作之外,似乎只对美食尚有几分感情。
    可如今,望仙居成了整个A市最顶级的餐厅,即便有钱人,也常是一餐难求,可最终也没有留下吴云的脚步。
    吴云痴迷于她自己的事业,连路氏这种家族争产的戏码都懒得扫上一眼。
    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路家其他人,去和他们勾心斗角。
    可经历过上辈子的事情,路西野又习惯于他母亲的这种目光,温暖而柔和。
    因为,上辈子秦默彦去世后,也是吴云第一时间从国外赶回来,日夜陪伴在他的身边。
    以致于,在坚持了多年之后,WUYUN的设计总部,还是搬回了国内。
    说说吧。路晨铭边将无糖蛋糕分到妻子面前的餐碟里,边对路西野发难:到底谁起了你的逆鳞,今天一桌子人,个个都得看你的脸色,可真是威风啊。
    我发现,路西野拿小勺轻轻划着咖啡表面的拉花,笑了笑:您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怎么就没有在事业上那么雷厉风行呢?
    我要是雷厉风行,刚才就把你赶出去了。路晨铭说:哪里还轮得到你在那里翘尾巴?
    路西野又笑了笑:取势,明道,优术,路安和康以就算能做到三者其一,我也不介意拉他们一把。
    作为药企,洁身自好对我们而言远比其他类型的企业更为重要,他说:爸,烂泥既然扶不上墙,我们又何必要沾上一滩烂泥呢?
    这样的道理路晨铭怎么会不明白?
    但他还是被自己儿子话里那缺乏人情味儿的冷酷劲儿给气得不轻。
    我就说,他对吴云说:当年该多生两个孩子。
    您和妈现在生也可以,路西野慢悠悠地说:生了如果不愿意养,我也可以帮您二老养着。
    他这辈子是不太想要孩子的,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江随风,所以他父亲想生也无所谓。
    当然如果江随风想要,那他们就要,毕竟后面医学已经发展到,男孩子和男孩子也可以要孩子的地步。
    眼看路晨铭手里的杯子就要砸到路西野头上,吴云终于打断了他们父子的谈话。
    她不理俗情,但不代表对儿子的终身大事也能置身事外:你说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见见?
    以后吧,路西野笑了笑,眼睛不觉柔和了几分:等他能接受我再说。
    过几天我就出去了,吴云说:你把他骗来也行。
    路西野怔了怔,倒不知道他妈心思还这么活:怎么骗?您教教我。
    男孩子爱玩儿什么?你约他出来玩儿。刚才小丰不说那个陈家的孩子约她看电影,赏烟花,游夜船吴云回忆着说:你把人约出来,我偷偷看看就行,不给你捣乱,我可不做恶婆婆。
    路西野啧了一声,想到江莹,觉得自己倒是真的面临着一个恶婆婆。
    但既然提到了路丰,路西野也就顺带提了一句:听说,NCC高层内部最近可能会有新的变动。
    路晨铭一点就透:你是说,那孩子对小丰不一定是真心的?
    那谁知道?路西野说:我只说了一句,您就想这么多。
    唉,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路晨铭叹了口气,也懒得再管。
    剩下的时间路西野又和他母亲沟通了最近的几场秀,以及来年WUYUN的主打方向,三人才相携离开。
    电梯下到一楼大厅,梯门打开的同时,他便听到有人热情地招呼了一声:路叔叔,吴阿姨。
    路西野在他父母身后两步处,步出电梯,他才看到正迎向他父母的那两个人。
    打招呼的那人是秦默阳,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
    那人穿着合体的西装,身形十分高大,看起来二十五六岁,但气质却十分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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