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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江随风的眉心蹙了蹙,反手将一杯红酒泼了出去,陈冰离得近,不偏不倚被泼了一头一脸。
    我操!陈冰猛地跳了起来。
    这人是他为了讨好秦默寻搬出来的,今天他要是不能把人给弄得服服帖帖,回头还不得被人笑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碰到对方的衣角,胸口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鲜红的血和浅色的葡萄酒晕在一起,他脖子里戴的十字形吊坠,尖尖的顶端已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唯一庆幸的是,那十字吊坠十分小,不足以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陈冰还是愣住了,不仅如此,连秦默寻和孙辰乐也愣住了。
    他们大都被人奉承惯了,平日里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哪里受过这份气。
    江随风弯腰,稳稳地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抬眸看向秦默寻:我可以走了吗?
    你还想走!陈冰嘶声道:你
    怎么了?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孙辰乐背后走进一个人来。
    江随风从始至终波澜不惊的心因这三个字猛地惊跳了起来。
    放学时大屏幕上那人,此刻已真真切切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路西野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说:哟。
    第2章 Chapter 2
    哟,路西野靠着门,微微偏头往里看:这么热闹?
    有人不请自来,且还阴阳怪气,本该是火上浇油的事情。
    可是现在,整个包厢内不仅没人能发出火来,且还一个个地泛起了怂。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挪了挪位置,不自在地打招呼:哥。
    唯有孙立欢还算自然,他客气地站起身来,叫了声:路少。
    1号房里究竟是什么人,这会儿恐怕没有人不心知肚明。
    孙辰乐想到自己刚刚放过的,要把对方赶走的厥词,后背便针扎似得痒,伴着细细密密的冷汗悄悄从毛孔里渗了出来。
    他们所处的圈子十分优越,可这优越的背后,却是更加森严也更加残酷的等级分明。
    这个包厢里,本来是秦默寻最大,毕竟,秦家算得上是国内服装界的几大巨头之一。
    可若真到了路家面前,秦家就又完全不够看了。
    不说路家掌控着全球实力最强的药企,只说路西野母亲吴云名下的国际高奢品牌WYUN,就足以让秦家望尘莫及了。
    而吴云一生醉心于服装设计,无意分心于其它事务,因此早在路西野十八岁那年就将WYUN转到了他的名下。
    所以,就算不计入路氏制药这么一头雄狮,路西野一人的身家也足以碾压整个秦家了。
    更不要说,路氏制药的资产和社会价值,又怎么能是时尚圈这些小打小闹比拟得了的?
    所以,这些人在路西野面前犯怂倒不算丢人。
    毕竟,放眼整个圈子,能与路西野匹敌的,大约也就只有林家的掌权人林启了。
    像秦默寻这种还没摸到家族企业边儿的小孩儿,就算平时再怎么狂,到了绝对的权威面前,也不得不乖乖低头。
    包厢里气压低沉了起来,路西野却像毫无察觉般,只淡淡地朝着孙立欢点了点头。
    直到此刻,他的眼睛才若有似无地扫过了一直站在原地的江随风。
    那人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睛站在那里,松静自然。
    像一株树,一棵草,听无关紧要的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那人没有看他,路西野便毫无忌惮地把目光凝在了他的身上。
    秦默彦
    这个上辈子伴了他一生的名字,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鲜活过了。
    上辈子,他的秦默彦陨于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刚刚25岁,便永久地沉睡在了N市冰冷的海水里。
    那一天,也是他坠入地狱深处的开始。
    他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没动。
    那是他上辈子没有见过的样子。
    更为年轻,干净和纯粹,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又和他青年时期有着完美的重合,乌黑的发,玉般的颊,气质冷凝。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江随风有些难耐地紧了紧外套口袋里的手指。
    虽然他没看路西野,可却仍能感觉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
    似乎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他对路西野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感知得特别敏锐。
    这种敏锐搅乱他的心神,让他心生厌恶。
    他想离开,可偏偏路西野堵在了门口。
    相较于现在的麻烦,他更不想和路西野再有任何的接触,衣角,呼吸或语言,全都不行。
    哥,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让房间里的气压更加低沉,也让秦默寻更加心虚:怎么这么巧,你今天也过来玩儿?
    嗯,和朋友在隔壁喝了几杯,等着接个人,路西野应了一声,嗓音淡淡得沙:碰巧听说你在这里庆生,顺道过来打个招呼。
    他顿了顿,然后才说:生日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秦默寻感觉他说生日快乐的时候,目光又移向了旁边的江随风。
    但他并没有多想,毕竟能让路西野过来说一句生日快乐,这样的面子并不是谁都能有。
    他觉得自己沾了大哥的光,心里喜滋滋的,连坐姿都放松了几分:谢谢哥。
    不过他并没有高兴太久。
    因为路西野又接着说了下去去:如果知道你这生日是奔着社会版头条去的,我可还真不敢过来。
    哪能呢,哥,秦默寻尴尬地抓了抓烫的极洋气的短发:不过是闹着玩儿。
    呵。路西野笑了笑,没赞同,也没反驳。
    路少,孙立欢在秦默寻的挤眉弄眼中试着转移话题:您刚说要接的是什么人?
    路西野又笑了笑,但这次他的笑意明显到达了眼底,嘴角也翘了起来,十分好看:没谁,我家的小孩儿。
    上一世,他活了很久,所以,这个人在他眼里,也的确算得上是个小孩儿了。
    啊?在一众震惊外加不解的目光中,路西野径直走到了江随风身边,并探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众人:
    江随风:
    掌中的手腕很瘦,很凉,但却很有力量,在甫一握住时便十分用力地往外挣了一下。
    路西野的手指收的很用力,语气却与之相反,温柔得过分:走吧。
    这会儿江随风终于避无可避地抬起了眼睛,他的眼神极冷,好像就算拿天上的太阳去暖也无法暖得热。
    可这样的眼神和这双眼睛的形状,却是路西野最熟悉也最亲切不过的。
    那眼仁浓得像最好的墨,氤氲悠远,眼头很深,眼尾微微上翘,张开来很大。
    上辈子,他曾因为这双眼睛,而苦苦寻了他十年。
    也曾与这双眼生死相隔了五十多年。
    他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走,嶙峋的腕骨硌在掌心里,隐隐地疼。
    出了2号包厢,江随风一眼便看到林放正带着几个人,穿过人流往这边赶来。
    他本能地想要过去,却被路西野握着手腕一路带着从另一侧下了楼梯。
    台上正有舞者在表演,舞池里也挤满了年轻鲜活的身体,节奏咚咚地砸在心坎上,灯光也随之急速变换,忽明忽暗地打在路西野的侧脸上,像一副极具质感的画。
    其中那道下颚线画的尤其好,线条优美,又不失力度,是男性中最好看的那一种。
    他被拉着穿过拥挤的人群,从后门出了酒吧。
    凌晨的冷风毫不留情地扑过来,他被扑得哆嗦了一下,随之便用力甩开了路西野的手。
    轻微的骨骼摩擦声,像是哪里就要错位
    在安静的酒吧后巷里被无限放大。
    江随风怔了怔。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时候的路西野还并不认识自己,他只是好心地顺手帮了自己一把。
    相比较而言,自己现在的行为既不礼貌,也不绅士。
    室内室外像是两个世界,一个热闹喧嚣,一个冰冷寂寥。
    路西野抬起手腕来揉了揉,翘起嘴角说:你劲儿还真不小。
    江随风将手收进外套口袋里,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轻声说:对不起。
    又说:谢谢。
    他穿了很厚的棉服,但还是觉得很冷,那种冷刻进了骨头一般,挥之不去。
    而路西野却只穿了件薄薄的大衣,松松地缠了条围巾。
    没事,路西野将手放下来,笑意在灯光下很柔和,这种柔和,他以前从未有幸拥有过: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江随风摇头,又将眼睛垂下去,他怎么忘了呢?路西野喜欢这样的眼睛,上辈子他身边跟着的所有男孩子都长了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他的声音重新冷了下来:我们又不认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谢。
    他不知道路西野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因为说话间,他的颈间蓦地一暖。
    路西野颈间的那条围巾到了他的脖子上。
    围巾上有路西野的温度,和他的手指一样,温暖干燥,还有淡而熟悉的烟草味。
    江随风微微愣神间,路西野已经将围巾系在了他的颈间,并将围巾尾部掖进了他的衣领里。
    他似乎很满意,笑着后退了一步,歪头看他。
    江随风的呼吸蓦地急促了起来。
    曾在梦中重复过千万遍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汹涌着淹没了他。
    他抬起手来,细白的手指颤抖着摸上去,抓住围巾的一角用力拉了下去。
    空气被隔绝,他被巨大的海浪掀起又拉低,拉到了旋涡最深处。
    海草犹如恶魔般缠绕住他的手脚身体和脖颈,将他的呼吸尽数夺去。
    大概是不能活了吧,他想,他才25岁
    冰冷的空气再次灌入肺里的时候,他正被路西野抱在怀里,剧烈地咳嗽着。
    他的头埋在路西野的颈窝里,背后有一只大手正随着他咳嗽的节奏不停地拍打着,为他顺气。
    好点了吗?好点了吗?
    他听到他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急切又恐慌,而那条闯祸的围巾则被凌乱地踩在了脚下。
    他退开一步,弯下腰剧烈地喘息,泪眼朦胧中看到那条围巾被风卷出了视野。
    没事了,他说,深吸一口气慢慢直起身来。
    路西野就站在离他极近的地方,眸子里既惊又痛。
    他没再看他,转身紧追了几步,在拐角处捡回那条围巾,递还给他。
    脏了,不好意思,他说:我赔你干洗费,可以吗?
    阿姨会洗。路西野接过去,手软到几乎抓不住那条轻飘飘的围巾:你刚才是怎么了?生病了?
    没什么,江随风说:我要回家了,明天还要上学。
    我送你。路西野长腿一迈,追了上来。
    江随风的眉心蹙了起来,他停下脚步,眼睛变得又冷又不耐烦,强调道:我们根本不认识。
    路西野的脚步蓦地顿在了原地。
    他太知道面前这个人了。
    上辈子,他说不见他就不再见他,说和别人订婚就和别人订婚,说死就死了,他连他的梦都不愿意入
    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他都无能为力。
    他忽然记起自己上辈子离世前做过的那个梦。
    那是唯一一个不是他自己对过往点滴重复回味的梦。
    他梦到了少年的江随风,在一所学校门口。
    他穿了件白衬衣,戴着耳机背着书包。
    书包不再是上一世那个被他背到破破烂烂的军绿色书包,而是一件很干净的蓝色书包。
    他的发乌黑柔顺,在阳光下泛出浅浅的光泽,身姿则修长挺拔,又白又瘦,和现在一样。
    很多人对他侧目,羞涩或闪避地偷偷看他,而他却恍然未觉。
    梦中的自己则和现在一模一样,眼眶很热,强压着情绪叫他的名字:江随风。
    但他却只略顿了顿脚步,随即又迈了开去。
    没有回头,更没有看他。
    路西野也看到了梦中的自己,那么年轻,和现在一样,少年气十足。
    他紧赶着追上了他,并抬手搭上他的肩头,又叫了一声:江随风。
    少年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偏头看他,冷眉冷眼,没有说话。
    他对他的态度很不好,可他还是喜悦地笑了,笑得眼眶发酸。
    江随风,他说:两年前,你在H市帮过我,还记得吗?
    江随风的眉目依然冰冷,他摇了摇头,并把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拍掉了:不记得。
    路西野抿着唇,喉口干疼,他想像梦中那样叫他的名字,于是本能地开口:秦
    一个字吐了一半,又被蓦地顿住,他难受地抿紧了嘴唇。
    他对他的爱始于江随风,偏执了十年后却最终落在了秦默彦身上。
    明明他们是同一个人,可在他去世后,那么多年里,他心里却极少想到江随风这个名字。
    他心里念的都是秦默彦。
    秦默彦,秦默彦,秦默彦
    江随风,他说:两年前,你在H市帮过我,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江随风侧脸看他。
    是春天,路西野慢慢说,嗓音微不可察地变哑:在一个小巷里,你帮了我。
    对不起,江随风的语气一如既往得冷而淡:我不记得了。
    第3章 Chapter 3
    江随风回到住处的时候,发现家里亮着灯。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猜测应该是江莹回来了。
    以前他们还在外地的时候,江莹每到这个时候也会离开几天。
    以前他不知道,现在想来,她应该是来A市看望秦默寻了。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江莹正坐在床边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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