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羽蛇(15)
重明!有人在耳边哀切地叫他:还有一百一十五根,你能撑得下去吗?
透过迷蒙的血色,有什么东西在面前泛着利器的银光。
对了,那是摄元透骨钉。
可是摄元透骨钉究竟是什么?
他恍恍惚惚好像能想起什么,却总是不真切,真的是太疼了。
景臣,他听到自己奄奄一息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欢喜:我死之后,你登基为帝,不要辜负大家。
景臣在他耳边放声痛哭:重明,他已经死了,人死怎么可能复生?你不要做傻事!
不要哭这不是傻事,只要能让我有机会再见到他一次
柳重明在噩梦中挣扎着清醒过来,抖如筛糠,那梦里的疼痛像是穿透过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和前胸,仍然控制不住地痉挛着。
太真实了。
真实得连现实也变得狰狞可怕起来,他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在床沿上怔怔坐了半晌,扬声喊:来人!
外面院子里守夜的小厮立刻小跑过来,在门外应声:世子爷。
他沉默片刻:去把曲沉舟带来。
吃过晚饭后,曲沉舟早早就躺下,正睡到半梦半醒间,被人叫起来,牵到卧房前。
世子爷,人带到了。小厮交了差,听着里面的吩咐,转身离开。
曲沉舟独自跪在门外,安静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跪上一夜,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从没想过会跪在重明的门外。
门却很快开了,柳重明披着外衣,在门槛内俯视他。
他向着曾经待他如珠如宝、又恨他入骨的爱侣,叩下头去:下奴曲沉舟,见过世子。
进来。柳重明转身向内走,示意纱笼的方向:躺下。
曲沉舟垂目看着地面,跟着慢慢走过去,仰面躺下。
你穿着衣服睡觉?柳重明皱眉问。
冷汗已经干透,他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尤其是在见到这个人后,居然更真实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摆脱了噩梦。
曲沉舟从床上起身,默不作声地脱掉外衫,又慢慢扯开中衣的带子。
柳重明正要抬脚回里间,余光里见到雪白的衣衫从缠着纱布的肩头滑落下去,差点膝盖一软。
你干什么!他怒喝一声。
曲沉舟单手将中衣拉在胸前,这才抬眼看他,疑惑问:难道世子不是召我侍寝?
院中滴漏里的标尺浮起来一些,阳光开始越过高高的围墙,西墙边上爬了几藤朝颜,早上还精神抖擞地挂着露珠,此时已经在高起的日头中卷了起来。
空气中已经满是夏天的味道。
曲沉舟仍然坐在书房门外的台阶上,背靠着廊柱,将双手拢在袖子里,半闭着眼睛。
这几天来,他的日子都是这样过去的,好在这个季节并不冷,即使被锁在门外也不难捱。
他很快找到一处向阳的地方,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享受着阳光。
那天方无恙走之后,对于他模棱两可的回答,柳重明并没有再逼问什么,只是不知为什么,半夜三更的,突然莫名其妙地叫人把他从东厢房牵去卧房。
以眼下的身份,半夜被叫去主人房里,又叫他躺下,哪怕知道重明从来洁身自好,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可没想到,他连衣服还没脱完,重明就吼他滚,气冲冲地回去里间。
他愣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滚,便坐在黑暗里坐在纱笼的床沿上,听着里间渐渐沉重起来的沉睡呼吸声,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只是在这里安静地坐着,他就觉得,也许老天对他并没有那么刻薄。
本以为熬尽所有苦难,不过换了断魂台上一次见面,没想到他还能重活一次,还能再跟重明距离这么近,四周都是熟悉的气息。
哪怕再不会像上一世那样亲密无间,也是好的。
只要不会再有人发现他的价值,只要再不被人利用,就好。
在困倦袭来前,他居然闪过一个有些孩子气的想法早知道还能见到,他就不平白吃那么多苦,不如在重明逃出京城时,就结束了这条残命。
暖风从高空走过,梧桐树上摇晃起无数的铃铛,粉白的颜色带着摇摆不定的斑驳,晃花人眼。
一朵花被风一路卷着,咕噜噜地滚到石阶下的死角里,花萼半埋在潮湿的土里,卷曲的花瓣还新鲜着。
他伸手捡起来,抚去上面的泥土,拢在手心里。
年岁久了的梧桐树太过高大,会遮挡阳光,宫中不种这梧桐树,他也很久没见过梧桐花了。
手中的花在风中被吹散了味道,或者是梧桐花本来就是这样清淡的香味?
曲沉舟带着一点笑意靠在廊柱上,像是还能见到那个人前稳重的少年故作淡定地塞给他梧桐花的窘迫模样。
除了留在书里的几枚,其他的花都在干枯后被他埋了,最后只留下了那个八宝玲珑盒。
真想知道重明在打开那个盒子后,看到满满一盒的纸灰,会是什么表情呢?
是会记得他们曾经年少的模样,还是会更加恨他。
第23章 劫数
柳重明手中的笔已经悬了多时,也没意识到自己半晌都没有落笔。
从这个角度,略偏偏头就能看到廊下坐着的人,他屡次在心里提醒着梦中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不要迷失在其中,却忍不住会把那人多看两眼。
昨夜噩梦醒来后,突然变得孤身一人的空虚感与黑暗里寂静的房间重叠在一起,他居然隐隐感觉到恐惧。
这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他柳重明居然会害怕夜里一个人睡觉。
可长夜漫漫,那种恐惧和失落萦绕不去,忽然生出想要个人陪一下的念头。
自从哥哥去世之后,他已经习惯独自行走很久了,只是,偶尔地想要人陪一下,一会儿就好。
仅此而已。
可没想到这个人臭不要脸,居然恬不知耻地勾引他!如果不是克制着自己,他真想一口吞了这个祸害。
他躺在里间,竖着耳朵听外面锁链轻轻响了几下,本以为那人会跟自己说点什么,或者会厚着脸皮爬上他的床,可漆黑的夜里始终都是沉寂。
人没等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就这么睡过去,直睡到日上三竿,连早课都忘了做。
这还不是最狼狈的,白石岩不知道听方无恙嚼了什么舌根,抽空跑来这边看热闹,结果推开卧房的门,一眼看到睡在纱笼里的曲沉舟。
还不等他来得及跳出来解释两句,白石岩已经装模作样捂着眼睛跑了,屋顶还能听到方无恙得意的声音你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柳重明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追出门去时,两位损友已经坐实了他的艳情,一溜烟跑没影了。
他气得胸膛起伏,一转头看见曲沉舟睡眼迷离地坐起来,垂落的长发下掩映着松散的衣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嘴边想咆哮的一个滚字怎么也说不出来,憋得差点要爆炸。
世子爷的脸色从早上起来就很不好,下人谁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照着吩咐,把曲沉舟锁在书房门外,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他知道下人们的疑惑和好奇,恨不能当场写篇策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这做法想想好像更蠢。
好在他院子里的人都是他一手挑选调|教出来,并不是多嘴多舌之辈,还不至于传出什么话,怕就怕白石岩那两个不消停。
并不是因为陷在梦里的原因,柳重明安慰自己,他只是想细观察一下这小怪物,究竟蹊跷在哪里。
然后,便看到那个窄瘦的身影弯下腰,像是从台阶下面捡了什么起来。
他轻轻放下笔,在窗边站了片刻,待出去时,外面的人已经坐在台阶上睡着了,缩在怀里的双手沾了泥土,拢着一朵在风中微微颤动的花。
这恬静安然的睡颜像是带着无法言喻的魔咒,让柳重明盯着看了许久,不知何时起就始终紧绷的那根弦一点点松下来。
像是回到大哥还在、他仍然可以任性的时候。
院子里很安静,下人们都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来打扰他,空中只有风走过的声音,一两声虫鸣让四周更显得悄无声息。
他也在台阶上坐下,在地上捡了被风拂得滚来滚去的梧桐花,拈在手中转了转。
已经有多久了没有这样安然放松的时光。
巫蛊之术也好,宫中之人也好,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考虑,只当是他贪恋这片刻的安逸吧。
好安静。
真的好安静。
日头西斜时,柳重明被人晃醒,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双妖瞳,大惊失色之下,想也不想便以手变爪,向那个纤细的脖颈掐去。
曲沉舟见他睁眼,还没来得及缩回手,便被人仰面按倒在台阶上。
柳重明从未像这样,在来历不明疑点重重的人面前睡着,更别说毫无防备地让人靠得这么近。
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厉声喝问:你在干什么?
世子,曲沉舟努力仰着头,从颈部的束缚中发出低弱的声音:太阳快下山了,再睡下去,会着凉。
卡在喉间的力气渐渐小下去,他看着柳重明眼中的狠厉随着清醒渐渐退下去,来不及跟他说什么,便狼狈地匆匆离去。
在这里睡着凉是一回事,可他知道,今天重明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虽然分出了别院来住,但重明没有成家,还不能与侯府分家,每月都有固定几天回去侯府,与家人一起用晚膳。
那个重明曾经厌恶的家,只有在彻底失去之后,重明才意识到他们有多重要。
那么不如在还都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
能跟家人一起吃饭,这对于曲沉舟来说,是永远无法触摸的奢望。
他看着柳重明匆匆离去的背影,又垂目看着手里已经枯萎下去的梧桐花,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根本无法彻底摆脱前世,他无法对柳重明的事漠然置之,也无法与柳重明形同路人。
柳重明,也许真的是他的劫数。
柳重明赶回侯府花厅时,晚宴已经摆开,三个人都在等着他。
安定侯柳维正居上座,虽已上了年纪,但因常年修身养性,温和不争,看起来并不苍老,眉眼清淡平静,隐隐还有年轻时的清秀模样。
在他左手侧坐着夫人,府中只有这么一位主母,并无妾侍,但二人之间始终淡淡的,若即若离。
柳夫人招呼儿子坐下,又一连串地问起近日情况时,安定侯便不再说话。
他向父母双亲问候后,又受了三弟柳清池一礼,才顺次落座。
安定侯先落筷,其余三人才动起来。
例行的见面,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柳清池除了开始与他寒暄一句,便始终默默低头吃饭,仿佛他在与不在都没什么区别。
这让他忍不住总是想起大哥还在的时候,直到没有大哥为他遮挡着外面一切不愉快,他才发现,家里原来这样支零破碎,每个人眼中像是都只有自己。
连从前与他一起跟着大哥玩闹的弟弟,也与他不再亲密。
饭桌上如往常一样冷清,父亲偶尔问一句他的功课,这让柳重明暗自惭愧了一下。
父亲相信他,所以允许他搬去别院居住,每隔几天将做好的功课送回来给父亲过目,这次虽然父亲不知道他误了早课时间,连下午也睡过去,可他难免心虚。
柳夫人插不上他们的话,絮絮叨叨几次不让柳维正再说这些古板的问话,柳维正不悦地责备几次,都没能阻止柳夫人插话,便沉默下去。
柳清池飞快地吃完饭,冷冷丢下一句话,离席而去:母亲,二哥的课业重要还是冷暖吃穿重要,您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吗?
柳夫人在他身后摔了筷子:让你读点书,就是为了来跟我顶嘴的?你们先生教的首孝悌,你就是这么孝的?
柳清池早走得不见人影。
柳重明默默看了看空着的位置,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从来都是这样,在母亲霸道的絮叨中变得沉默的父亲,越来越尖刻的弟弟,还有永远不知道儿子们想要什么、强势的母亲。
他庆幸自己还有地方可以逃离,也知道,父亲是因为什么肯让他搬去别院。
重明,几天才回来一次,多吃点,柳夫人给他碗里夹着菜,喜笑颜开地看着他吃下去:还是搬回来住吧,娘也能好好照看你。
不了,那边很好。他淡淡地应着。
柳夫人也知道说不动他,只能无奈作罢:饭后吃点糖蒸酥酪吧,娘今天专门给你做的。
这是柳重明喜欢的甜食,他点点头,不知怎的,又鬼使神差地摇头。
装起来吧,我带回去吃,要两碗。
从侯府回到别院时,已经是戌时,内院里高高挑起灯笼,将院门直到卧房的路照出一片光亮。
还没到卧房门口,他便看到檐下站着内院管家,手里牵着一条铁索,在管家身边跪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世子爷,管家见他回来,忙躬身问:他该送去哪里?
柳重明走得匆忙,没有嘱咐曲沉舟的去处,管家拿不定主意,便只能在这里等着。
他没有房间?
每次从压抑的侯府出来,柳重明的心情都会相当不好。
管家不敢多问,忙应着:是是,我这就送他回去。
等一下,一只脚已经迈过门槛,柳重明惦着手里的食盒,又回身:你先回去,让他进来。
曲沉舟的目光从地上的影子移向门口透出的明亮,用手撑着地,艰难地站起来。虽说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可跪久了,腿仍然麻得不听使唤。
柳重明站在门口看着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几步下了台阶,向他伸出手来:以后在这个别院里,免跪礼。
这只记忆中熟悉的手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曲沉舟仿佛被什么狠狠捶打,身体摇晃一下,尚未跌倒,便被人眼疾手快地扶住。
双手交握的温度肆无忌惮地传来,他低着头,不敢让人看见潮红的眼角。
今天下午,多亏了你叫醒我。
柳重明指了位置让曲沉舟坐下,才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他知道下午是他初醒迷糊时大惊小怪了,在去侯府的路上,他总是忍不住回想乍一睁眼时看到的那道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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