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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推荐】剑名不奈何(重生 修真)——淮

    终于被挖穿了!
    巨坑底部直接贯通了当初埋葬灭世兵人的地底深涧,深涧再往下便是熔岩地心。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阴黑之气喷涌而出,犹如黑龙,直冲九霄,足足半柱香才散尽,露出了深不见底的真面目。
    徐霜策一掌按在地面上,沉声道:鬼垣不回顾,死生如朝暮。起!
    这是尉迟骁第二次听见徐霜策念出这道召唤亡灵的法咒,第一次是在临江都二十八具艳尸的殓房,抚棺招魂问杀死他们的真凶然而此刻与当时相比早已物是人非。
    他顾不上感伤,只见情形如上次在殓房中一样,仿佛有根无形的绳索吊着万丈深渊中的尸骨,一道灰袍身影裹挟着滚滚阴气破地而出,接着缓缓抬头,露出了苍白的真容。
    那瞬间尉迟骁脱口而出:矩宗大人?!
    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错了虽然俊朗的五官颇有相似,但眼前这张脸明显更深刻、神情也更阴鸷,眼底深处隐隐流动着疯狂偏执的精光。
    徐霜策迎风而立,一字字道:度、开、洵。
    那灰袍兜帽的死魂灵笑起来,他的声音也比长孙澄风更加低沉:我等了你很久,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不愧是徐宗主。
    度开洵竟然当真守在这没走!
    尉迟骁心神俱震,愣在了原地。
    终于有一天能见到沧阳宗主如此狼狈的模样,实在让人感慨万千。度开洵将两个活人上下打量一眼,微笑道:你总算愿意同我来做一笔交易了吗,徐宗主?
    尉迟骁下意识:什、什么交易?
    徐霜策没有回答他,直视着正上方的度开洵,道:当初你是这梦境中唯一一个残存部分现世记忆的人。
    度开洵不动声色:我是。
    因为蝶死梦生术的法力对你存在一部分豁免。
    是。
    徐霜策问:为什么?
    度开洵的笑容更深了,缓缓道:因为没有人知道,现世中的我也曾经试图盗取宫惟的右眼,虽然同样失了手,但当时我碰到了一丝自他眼中流出的,淡金色的血
    从太乙元年到太乙二十八年,梦境基本就是现世的重演梦境中的度开洵曾因为虐待白霰而被送进仙盟,现世中的度开洵也干出了同样的事。
    只不过现世中的度开洵被关在懲舒宫,在那里他遇到了刚刚降临世间、行止诡秘、被众人敌视排斥的宫惟。他发现宫惟那只妖异的右瞳似乎极不一般,于是胆大包天想要盗取,结果当然是被宫惟一掌便轰飞了出去。
    凑巧的是,那一瞬间刀尖蹭破了宫惟眼眶,一丝微乎其微的淡金色血迹沾在了度开洵指尖上。度开洵自己也被震得五指开裂鲜血淋漓,逃跑时他顺手做了个动作把自己指尖上的血连同宫惟的血一并舔舐掉了。
    谁也没想到宫惟那一丝血迹中所蕴含的神力,后来让度开洵成了梦境中唯一幸运的参差。
    你无意中变成了连通现世和梦境唯一的纽带。徐霜策盯着度开洵,语调平稳完全是陈述:所以你的魂魄可以在现世和梦境中自由穿梭。
    度开洵说:是的,但只是魂魄,不能回归现世的身体。
    你回归本体会怎么样?
    只要我身体一动,现世时间就会立刻开始恢复流动,升仙台上镜仙被不奈何穿心而过,梦境顿时溃解,你们所有人都彻底没救了。
    徐霜策沉默片刻,度开洵的魂魄在半空中怜悯地看着他:所以我无法用手帮你把升仙台上插在镜仙心脏里的不奈何拔出来。
    寒风从两人中间呼啸而过,仿佛尖锐的哭泣,消失在了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徐霜策终于从阴影中动了动,露出微红而冷静的眼睛:那你的魂魄能帮我捎回一道符咒,带上现世的升仙台吗?
    尉迟骁惊疑不定的视线在他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符咒?
    他完全不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但空气中又有一种凝重而苍凉的气息,把他沉沉地压在了那里,连呼吸都不敢轻易发出声音。
    徐宗主,度开洵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有些隐隐的悲哀,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徐霜策今日的选择:我的魂魄之所以一直等在这里,就是知道当局势坏到无可挽回时,你会想到要把那张符咒送上现世的升仙台
    顿了顿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好似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帮我也画一套相同的符咒。
    徐霜策毫不意外:一张给你,一张给谁?
    度开洵连魂魄都好似颤栗起来:长孙澄风。
    伴随着这个名字出口,他眼底闪现出极其复杂的光,夹杂着深重的愤恨、不甘、酸楚,最终却都化作了沉重的无可奈何。
    他沙哑道:长孙澄风在升仙台上被镜仙一剑贯胸,只剩最后一口气,回到现世后他必死无疑。如果他死了,白霰也就活不下去了。
    徐霜策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他。度开洵的魂魄裹在灰袍里,他像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快乐,像天地间一缕来去都无人记挂的孤魂,连自言自语都是低哑的:我恨白霰。我真的恨他。但又有什么办法?他这世上唯一完全属于我的东西,曾经连心脏都是属于我的。
    他张了张口,颤抖道:我真的好恨他啊。
    徐霜策走上前,拂袖在度开洵摊开的手掌中一按。灵力顿时凝成两张金光璀璨的符箓,一张写着长孙,直接融进了度开洵魂魄中消失不见;另一张写着度,飘悠悠落在了度开洵掌心,被他紧紧攥住。
    徐霜策道:贴在你哥哥现世身体心口即可。
    度开洵问:你的呢?
    徐霜策垂下眼睛,又一拂袖这次灵力凝结而出的两张符箓一张写着徐,同样飘落在度开洵手中;另一张则直接贴在了徐霜策右手背上,是一只朱砂勾画的小狐狸。
    寥寥几笔,栩栩如生,憨态可掬,仿佛描摹它的每一笔都充满了不曾付诸于口的爱意,瞬间没入了徐霜策的血肉。
    等等,尉迟骁仿佛预感到什么,猝然拔脚上前,颤声问:你们到底要把什么符送回现世?这符箓是做什么的?难道
    徐霜策只瞟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转向度开洵道:这符箓是一次性的,只对致命伤害起效。若是一次失败,便没有再重来的机会了。
    度开洵闭上眼睛点点头。
    谁都没有出声,只有寒风呜咽,拂起徐霜策的发丝与袍袖。半晌度开洵在半空中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下,说:徐宗主,想不到你我最终还是有了这将心比心的一天。
    徐霜策退后半步,面容平静:度兄,此去珍重。
    度开洵的魂魄向他深施一礼,转身消失在了苍茫天地间。
    徐宗主?尉迟骁终于听见自己发出声音来,深重而不祥的预感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你们到底在做什么?那符箓是干什么的?什么叫做只对致命伤害起作用?你
    尉迟元驹,徐霜策道。
    尉迟骁像是喉咙被掐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人一生总会犯错误,有些害了自己,有些害了别人,有些害了自己所爱的人。伤害既已造成,回头只是空谈,我们只能尽一切办法去承担。
    徐霜策负着手转过身来。尉迟骁已经很高,但沧阳宗主还更高两分,如此相对而立时,有种上位者不彰显于色的沉定和不容置疑: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尉迟骁紧盯着徐霜策,瞳孔微微战栗,从咬紧的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那符箓叫什么名字?
    轰隆
    极北冰原不住震动,天空仿佛突然被撕裂,一道黑洞轰然坍塌,现世而来强烈的飓风一瞬席卷大地!
    尉迟骁眼睁睁看见徐霜策张开口,那几个字被淹没在轰鸣中,口型却清清楚楚映在了他眼底。
    刹那间尉迟骁瞳孔急剧放大,面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都唰然褪尽。
    大地坍陷,天穹溃塌,灭世的洪流铺天盖地,在广袤冰原上幻化出壮丽的盛景。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徐霜策顶着风雪,一步步走上断崖。宫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站在前方尽头最高处,层层轻柔的绯红光晕以他为中心向天地间扩散,如纱如雾,灵光璀璨,那是在用最后的神力尽量延缓世界毁灭的进程。
    他像天穹下最后的定海神针,但那背影看上去是如此的孤独,如此的高不可及。
    尉迟骁双目微红,在十余丈外停住了脚步,别过头去。
    徐霜策走上前,停在宫惟身侧,只见他扭过头来笑了笑,如血一般殷红的双眼纯净而温柔:我要送你们走啦。
    身前便是一望无垠的灰白大地与漫天风雪,徐霜策凝视着自己面前的神明,像是要把他那眼睫柔和的尾梢、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完完整整刻印在灵魂里,永远不因轮回与岁月而消弭分毫。
    宫惟,他终于沙哑地问,被不奈何穿心的时候疼吗?
    宫惟想了想,说:也许当时是疼的。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忘啦。
    徐霜策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为什么会忘呢?
    可能因为临死前的美梦总是会让人高兴吧!宫惟望向脚下轰鸣的世界,眼底的笑意更加深了:而且最后一眼能看到你在身边,也不是很疼呀。
    他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就给予宽恕,像一团甜美到不真实的梦,轻柔地包裹住世人。梦中只会发生好的事情,任何悲伤、失望、痛苦和灾厄,都被他温柔强大的力量屏蔽在外。
    他就像是天道赐予人间最至高无上的祝福。
    极北上空终于撑不住了,在闷雷般的轰响中颓然坍倒一块,紧接着就像败兵节节溃退,大大小小无数块灰板似地天穹轰隆掉落,黑洞延伸万里,从地平线尽头向这边迅速席卷而来。
    充斥天地的绯红光晕渐渐消失,宫惟终于不再作最后的努力,抬手握住了白太守剑柄,袍袖在风雪中一扬而起。
    他的声音坦然平静:我要和你道别啦,徐白。
    徐霜策凝视着自己的神明,半晌点点头,颤抖着微笑了一下:宫惟。
    嗯?
    宫惟抬起头看向他,随即被紧拥进了泛着白檀气息的怀抱里,用力之大好似要把他整个人都揉进骨血中。徐霜策一只手环过他脑后,用力抚摩他额角的鬓发,在耳边一字字战栗道:
    对不起。
    宫惟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剧痛如闪电般剜进右眼,血箭飞飚而出。
    徐白?宫惟愕然迸出两字,随即怒吼响彻寰宇:徐白!
    这世间最庞大、最瑰丽、最悲壮奇诡的幻术蝶死梦生,于此刻焕然解除。
    暴雪反灌苍穹,大地土崩瓦解,时间与空间被无形的巨手暂停、撕裂,化作铺天盖地飓风般的碎片。
    千万灵光拔地而起,那是天下修士的魂魄被卷入茫茫虚空中,所有人在同一时间脱离了梦境
    凝固四十四载的时间,轰然恢复了流动。
    现世,升仙台。
    两片悬空的柳叶刀刃当啷落地,穆夺朱猝不及防,砰一声脱力跪倒;
    僵立的尉迟锐痉挛般一抽,霎时狂喷出一大口带着碎肉的血,颓然重重昏倒在地;
    白玉井下地宫,应恺出现在通天大道残存的法阵边,眼底震惊之色尚未消失。
    金柱边濒死的长孙澄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谁都没有发现,他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写着度字的符箓,耀眼金光一闪即逝,贯穿胸膛的剑伤随即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白白霰?他喘息起来,踉跄爬起身,在剧烈的呛咳中脑海一片空白,本能地急切四顾:白霰!
    千里之外,巨鹿城中。白霰遥远的魂魄尚未归来,身躯静立在长孙世家庭院前,现世暂停前最后一刻的忧虑神情还凝固在眼底。
    他看不见半空中灰白透明的度开洵,也看不见度开洵胸膛处突然出现了一道剑伤,前后贯穿,利落致命,随即魂魄开始一寸寸湮灭成灰。
    我那么那么恨你,度开洵沙哑道,最后一次将白霰静止的身体用力拥进自己怀里,热泪从脸颊滑落,洇进白霰鬓发间,然而无人能够感知。
    你将永远带着我的恨意活下去,永远忘记一个叫度开洵的人曾经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如此,你才能一生远离痛苦和恐惧。
    无人所见处,白霰心脏中咒印一闪,那是兵人接收了主人赋予的最后一道指令。
    魂魄乘风而至,白霰静止的身体突然一颤,猝然长长吸了口气,本能地抬起眼睛。
    二公子?他下意识向左右望去,总觉得刚才好像听见了耳边某个熟悉的声音,但紧接着动作又停住了,心中陡然涌现出一股不知缘由的迷惑。
    二公子是谁?
    长孙家有排行第二的公子吗?
    白霰的心脏突然剧痛起来,好像猝不及防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按住了心腔。
    他头顶虚空中,度开洵闭上眼睛。
    魂魄湮灭成无数微光,风带走了他残存在世间的最后一丝温度。
    风如潮涌掠过天地,将所有灵魂带回阔别多年的现世,直至覆盖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玄门百家,各大门派,每一个修士都从静止状态骤然复苏,茫然有之,错愕有之,难以置信有之。直至数息后,喜极而泣的狂喊才从各地上空爆发出来:
    我回来了!真的、真的回来了!我没有死,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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