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重生]——夜雨行舟(10)
提起刘执事,袁师兄面色难看许多,厉声朝树上喊:沈殊,别怪我不提醒你,狗只需要老老实实在地上趴着就好了,你若再不下来,等待会摔断了腿,以后可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了。
旁边弟子察言观色,也开始用剑气攻击沈殊。
树上落脚之地本就不多,密集的剑气攻击下,沈殊闪躲的动作愈发艰难。
他险而又险避开一道,背脊却被另一道剑气打中,蓦然吐出一口血,从数丈高的金玲树上坠下来。
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红叶,纵然如此,还是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响。
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沈殊却只皱了皱眉,去摸怀里那朵金玲花。
似乎有些被压到了,待会或许还要重摘一朵。他想。
几个弟子已经将他包围。
为首是袁咏之。
袁咏之长相英俊,眉目却十分刻薄,声音冰冷嘲讽,而今连狗都会上树了,沈殊,你真令我大开眼界。
沈殊不说话。
我听冉安说,这几日药炉里的灰你都没有去倒,徐择的新药要用你的时候,也到处找不到人,怎么回事?
沈殊慢慢用手肘撑起身体,依旧沉默。
袁咏之见他这模样便怒从心起,忽然重重一脚踢在沈殊身上,骂道:别在我眼前装得跟个哑巴似的,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责罚了么?沈殊,我师父把你从荒山野岭里带回来,是要你报恩的,你不知感恩也便罢了,还敢偷懒逃跑?呵,冉安说得不错,果然该像以前一样把你用锁链拴住,当狗一样养着,让你长长记性。
不知感恩。
沈殊眼皮缓缓阖了阖,低头去看手里金玲花。
果然压皱了。
见他依旧毫不理会的模样,袁咏之面色愈发阴沉。
他注意到沈殊手里握着的花,忽然一声嗤笑,沈殊,我道你为什么忽然偷跑出去原来是发.情了,急着出去找别的母狗交.配是不是?还懂得摘花讨好对方,倒还算有几分聪明。
闭嘴。沈殊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极为冰冷沙哑,那双狭长阴戾的眼睛抬起,瞳仁里漆黑一片。
袁咏之被他的忽然开口惊了一下自三年前,这小畜生被他师父刘庆带回宗门后,就几乎没有说过话。若不是平日被鞭笞责罚,或是试用新药的时候偶尔会发出几声痛哼,他差点就真以为这小畜生真是个哑巴。
那双漆黑瞳仁看着有些不详。
袁咏之想起刘庆曾告诉过他们的话,还有近年发生的种种诡异事端,心头不知怎的渗出一点寒意,那点轻蔑之心散了,下意识便挥剑往沈殊身上砍。
沈殊却忽然翻身跃起,避开他的剑芒,身形鬼魅般从几个弟子包围中窜了出去。一片刀片悄无声息从沈殊掌心滑出,在经过袁咏之的一刹那,划过了他的手背。
啊!
袁咏之发出一声痛叫,手背上鲜血涌出。
那刀片如同锯齿凹凸不平,划出的伤口虽然不深,却把周围皮肉都撕扯开,看着很是狰狞。
旁边弟子惊呼:袁师兄!
袁咏之疼得面容扭曲,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沈殊窜出包围,却并未逃跑。
刀片上的血在一点一点往下滴,他嗅到了血腥气,眸色愈来愈深,显出一种难以克制的阴郁和暴戾。
众人开始围攻沈殊,然而沈殊的身法实在鬼魅,而地面又比树上空旷许多,密集的剑气竟再难打得中他,反倒陆续有两个弟子发出惨叫,被沈殊手里的刀片划伤。
乱战之中,袁咏之甚至难以看清沈殊的身形,只感觉一道阴鸷目光锁住了他。
他喘着粗气,一股寒意涌上背脊。
沈殊,以前你果然一直都在隐藏实力他目光满是忌惮,告诉我,半年前曾师兄受心魔所惑跃下悬崖,两月前林师兄练功气息走岔心脉破裂,还有三周前师傅走火入魔丧失神志,是不是都与你有关?
沈殊躲过一道剑气,闻言歪了歪头,是他们自己道心不稳,练功失误,走火入魔,和我有什么关系?
袁咏之看着他漆黑瞳孔,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又仿佛凝聚了世间最深的黑暗,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师父说的没错,你果真是个邪祟袁咏之面色扭曲对周围道,给我杀了他!
袁师兄,宗门有训,弟子之间不可互相残杀,违者会被立刻逐出宗门!旁边有弟子急忙开口劝,又小声在袁咏之耳边道,纵然要杀,也不能在这里杀,得找个隐秘之地,就像之前在秘境里
袁咏之深吸两口气,才稳住心绪,却忽然见到沈殊脚下的影子诡异地扭曲了一下,快得仿佛他错觉。
冥冥之中,他感觉到一阵阴寒深邃的恶念缠绕住他,冷汗从额角涌出。
袁咏之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长剑,却觉眼前一花,鬼魅的身影掠过,又一道伤痕出现在他手背上同样的地方,伤口被重重撕裂开,长剑落地。
他痛得冷汗直流,忽然惊觉,不止是他想杀了沈殊,沈殊同样也想杀了他!
这畜生!
神智极度紧绷之下,他忽然想起刘庆带回沈殊时说过的话
那孽畜是个天地不容的邪祟,当年被为师在苍山救下的时候,还很是不乖,成日想着反抗。
不过,现在那孽畜早就被为师驯服成了只好用的狗。你们身为我的徒儿,也尽可去使唤他。他体质不同常人,怎么用都是死不了的,尽可去用就是。
刘庆说话的时候,转动着手里幽绿色的圆珠。
那颗圆珠
自从刘庆走火入魔,对方身上所有家当,便都被他偷偷拿到了手上。
袁咏之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拾剑,只得慌忙将灵识探进储物戒之中,将那颗圆珠取出。
望到那颗圆珠,沈殊瞳孔骤然紧缩,忽如离弦之箭一般掠过来,袁咏之大喊:拦住他!
几个弟子慌忙上前,然而只感觉到一阵阴冷的风掠过,却连沈殊人影都难看清。
有什么滑腻冰冷的东西缠上了袁咏之脚踝。
袁咏之双腿一软,竟是跪到了地上,只眼睁睁看着一道寒芒迫近。
那分明不是剑,只是一块残缺而可笑的刀片。
却比剑更加迅疾,更为致命。
生死一瞬,那刀片在他的眼前停住了。
袁咏之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沈殊却再也不动了。
不是不想动,是他动不了。
袁咏之死里逃生,满头冷汗,下体处甚至有了湿意。
他死死握着手中圆珠,半点不敢放松,灵识感应到圆珠里的东西,半晌,才终于知晓了这东西的用途。
对邪异未知之物的恐惧倏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狂喜。
袁咏之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喘了几口粗气,忽然一脚踹在了沈殊膝盖上。
沈殊跪倒在地,忽然浑身颤抖,发出痛苦至极的呻.吟。
往时,无论是受责罚鞭笞还是试药试毒,他都从未发出过这样痛苦的声音。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再度置换,袁咏之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扭曲快意的笑。
沈殊,怪不得师父说你是只好用的狗,原来你是
他眼睛微眯,没有再说下去。
带他回药庐。袁咏之吩咐周围弟子。
周围弟子早已被接连发生的变故惊呆,此时惊醒过来,忙七手八脚把沈殊抬了起来。
混乱中,一株金玲花掉在地上。
无人理会。
残阳如血。叶云澜合上手中书卷,没有再看窗台。
橙红夕照映着他苍白面容,长睫盛着静默的光。
他沉默了半晌,拿起桌上缺影剑,走出门。
第12章 浮香
刚出门,便见竹林里有个模糊人影,叶云澜心念微动,加快了脚步。
走近却看清,来人并非沈殊。
而是几日未见的容染。
容染见叶云澜主动走来,不由欣喜万分,唤道:阿澜。
叶云澜脚步缓下,并未回应。
容染却走过来,如以往无数次般自然牵起他手,道:阿澜,我所做的面具你可收到了,喜欢么?那面具可是花了我许多时间精心雕琢而成的,阿澜若带上,定与你身上气质十分相配。
叶云澜:我说了,师兄不必再为我做这些。
容染却只柔声道:阿澜,我写的信你当是看了,我都那样道歉了,你心头气还未消么?一直这样与师兄耍小性子,师兄再是疼你,也是会伤心难过的呀。
叶云澜不应,容染便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描摹他的五官,轻轻道:纵然如此,师兄却还是放不下你阿澜,你知道吗,师兄好想听你再为我弹一首琴曲
叶云澜面无表情地垂下眸,手腕动了动,想要挣开容染。
只是容染语声虽然温柔,握住他的力气却颇大。
他心念沈殊安危,实在没有时间与容染多作纠缠,便直截了当道:信我没有看完。面具我已扔了。
容染面上表情一僵。
我还有事要办,他冷淡道,容师兄,请让开。
容染沉默了会,脸上笑容缓缓收回,眸中笑意变得苦涩。
他本是长相极出众的美人,此时露出这样楚楚可怜的神情,便十分教人疼惜。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谊更重要?阿澜,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非但如此,更是我这么多年来真心疼爱的师弟,我是这样在乎你
如果你觉得师兄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好生告诉师兄,师兄一定会改,你别再生师兄的气了,好不好?
容染态度诚恳得近乎谦卑,眼眶泛红,仿佛就要掉下泪来,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见了能不心疼。
叶云澜却只觉不耐。
前世宗门三千长阶之下,明明是容染让他记住一个道理。
这世间人心是最不可揣测的东西,纵然救命之恩,也可消弭于无形。
现在再与他讲旧情,未免过于可笑。
让开。他说。
他面上神色是容染以前从未见过的漠然,如远山上亘古不化的冰雪,唯独眼尾泪痣灼人。
灼得容染心里头戾气横生。
他想把手中那纤细柔滑的手腕握断,看他吃痛流泪,惊惶失措;想用黄金筑成牢笼,把眼前这只离开他掌控的鸟儿重新锁进笼中,要他只为自己歌唱,只能被自己欣赏;想要他苍白的脸染上欲望,哀求着让自己彻底占有。
容染尚且记得,最开始,他将叶云澜亲手设计放在自己的视野和掌控之中,不过是因为自私。
自从在山门外见到叶云澜第一眼开始,他就嫉妒对方容貌,艳羡对方的机缘,想要掠去对方身上所有,成为自己垫脚石。
人人说他君子端方,优雅持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本性擅妒而自私,半点容不得旁人超越自己,尤其是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方面。
可慢慢的,他却对叶云澜产生了欲望。
他已忘了欲望从何而起。
或许,是少年时叶云澜望着他太过纯然无垢的眼神,或许,是对方随着年龄增长,慢慢褪去青涩之后,越来越动人心魄的脸。
他庆幸自己提前将美色收藏。
他因此拥有了世上最璀璨的明珠,而这明珠只为他一人照亮。
这是何等美妙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事情突然开始不受控制了呢。
容染面色扭曲了一下,握着叶云澜手腕的手神经质地收紧,又慢慢松开。
半晌,他柔柔微笑起来,道:阿澜如果确有要事,师兄也不能阻拦,只是你好歹告诉师兄,你这样着急,是要去做什么?
而在他松手刹那,叶云澜已经越过他往前走,只留下淡淡一句,找人。
容染停在原处,望着叶云澜背影。
他没想到叶云澜这样着急得摆脱他,所谓要事,居然只是去找人。
居然只是去找人!
如血残阳落在他脸上,漂亮的眉眼沾染上阴郁和疯狂。
究竟是谁
青云山六峰,藏秀峰为天宗外门所在。
黄昏时候,问道坡上弟子不多,但叶云澜持剑走过时,仍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只是,或许是因他今日表情过于冷漠的缘故,竟没有一个弟子敢上前搭话。
穿过问道坡,沿藏秀峰山道往上走半刻钟,再拐入一条岔道,岔道尽头就是朔风崖。
远远的,可以见到一棵高大金玲树在崖顶矗立。
叶云澜刚进天宗就被容染接入内门,前世今生加起来,只到过一次藏秀峰,却不知为何,对朔风崖上这棵金玲树印象十分深刻。
他站在金玲树前,俯身将地上一朵金玲花拾起。
本开得极绚烂的一朵花,花瓣却被压皱了,上面沾着零星的血。
叶云澜沉默地看着,忽然转过身,抬起长剑指向不远处树林。
谁?
一个年轻弟子从不远处山林里走出来。
叶云澜记性向来很好。几乎过目不忘的那种好。
前世三百年的记忆,他没有一天能够遗忘,重活一世,仍是如此。所以他记得眼前弟子叫做薛重,曾在几日前问道坡上向他介绍过自己,是围着他那群人里的其中之一。
薛重面上带笑,分明俊俏的长相,笑起来却有些憨,叶师兄。
叶云澜:你跟着我做什么?
薛重摸了摸后脑勺,歉然道:师兄误会了,我平日经常在朔风崖旁边的山林修行,方才偶然瞥见叶师兄,才忍不住跟了过来,并非有意跟踪,只是想冒昧一问,师兄身上的伤势可好些了?
叶云澜放下手中剑,道:已无大碍。
师兄无碍便好。薛重憨笑道,之前秘境里,师兄曾救过我一命,我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师兄。师兄此番到外门来,不知所为何事?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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