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重生](GL)——米酒圆子(9)
云妙晴睡前没有关窗户,许是被阳光照得刺眼,她略微朝屋内方向偏着头,这倒方便了霍岚偷瞧她。
她皮肤很好,是一种近乎瓷白的颜色,一看便是常年窝在屋里不怎么晒太阳的。光洁的额头下一双柳叶似的弯眉,一边因为卧姿半隐入了脸侧,另一边则被搭下来的头发遮住了眉梢部分。
眉毛之下是闭着的眼睛。云妙晴醒着的时候这双眼总是灵动而生趣,时刻酝酿着捉弄人的小把戏,此刻阖上睡着了,看起来竟意外的乖顺。
她的睫毛纤长而浓密,在日光下宛如一对黑金色的蝴蝶,随着呼吸轻轻颤抖着翅膀。
霍岚脑海一片空白,鬼迷心窍般朝云妙晴伸出手,想要让这只蝴蝶停在她的指尖。
毫无征兆地,蝴蝶翅膀忽然煽动了一下,露出被它隐藏在身下的深棕色眼眸。
霍岚蝴蝶没摸到,还猝不及防被蝴蝶主人抓了个正着,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赶紧收回自己冒冒失失的手,还是该干脆不管不顾继续下去好解了自己心头之痒。
反正云妙晴看都看见了,未遂与既遂之间差别很大么?
差别当然是大的,大到霍岚只敢想一想,并没有这个胆量实施,害怕被云妙晴轰出门去再不让她进来。在这一刻她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十三章
我见你睡着了,想叫你起来
这解释霍岚自己都不信,哪有人叫人起床是手往人脸上去的,就算有那也得是很熟的人,以她现在跟云妙晴的关系还远远没到能这样亲昵的程度。
云妙晴大约是刚睡醒,神情有些迷糊,竟默认了霍岚的说法,她用空着的那只手遮了下阳光,翻身面向墙里,有点要继续赖床的意思。
这就糊弄过去了?霍岚喜不自禁,将这一切归功于那虚无缥缈的运气,却忘了自己的运气好像一直不太靠得住。
靠墙的一侧,云妙晴眼中一片清明,唇角微微上扬。
身后这丫头淘气的很,却又脸皮薄,有贼心没贼胆,刚才眼睛里都吓出水光了,她毫不怀疑她要是调侃两句,霍岚能给她再次表演个当场哭晕过去。
你还要睡么?银杏姐让我端了水果来,这会儿吃吗?霍岚扒着软榻边缘问道,她得给云妙晴找点事做,至少得找点事想,要不然万一云妙晴躺着躺着,忽然琢磨出她刚才举止有异怎么办?
经过刚才的事,霍岚不敢说是这盘果子是她自己拿来的,刻意提起银杏的名字,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盘果子而已,总不会还要去跟人核对吧在她记忆里银杏确实有时候会在午后给云妙晴准备些小零嘴儿。
云妙晴坐起来理了理睡乱的头发,目光瞟到霍岚递过来的盘子,一眼便瞧出这盘切好的果肉必不可能出自银杏之手。不过她没有说破,霍岚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她看得明明白白。
小姑娘年纪虽然小,面子还是得要的,那副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小模样,果然怎么看怎么可爱。
云妙晴假作未发觉,十分赏脸地取了小竹签来,还邀请霍岚一起,一没留神就吃得有些撑。她有个不太好的习惯,每次吃东西都吃很少,但从早到晚总时不时吃上一点儿,果脯蜜饯、点心甜汤零嘴儿吃多了,正餐就吃不下去了。明知道这样不利于健康,她却也懒得改。
你从前读过书没有,可识得字?云妙晴放下竹签,起身走至书架前,背对着霍岚问。
没有,不识得霍岚这次撒了谎。上辈子她同云妙晴相处的那段时间,云妙晴有时闲来无事也会教她写字,不过那会儿她既无心要学出个什么名堂,云妙晴也就随便教教,总归不过是两人的名字外带如客栈、酒楼、裁缝铺之类走在街边能常见到的词儿。
但这些她不能告诉现在的云妙晴,因此也就无法解释自己一个乡下丫头为什么会识得一些字,干脆说不认识,反正她也打算这次要重头好好学。
云妙晴点点头,从书架上取下一叠纸。
那么咱们便从认字学起。我朝学堂里给孩童启蒙通常用的是《问道集》和《知无涯》这两本书,我这里暂时没有,今日我默写一段与你,待明日了咱们再一道去镇上的书肆看看。
霍岚对这些一无所知,云妙晴教什么她就学什么。
云妙晴先从《问道集》讲起,作为启蒙之书,这本书写得非常浅显直白,几乎无需多加解释,然而从云妙晴口中讲出来的这段内容却丰富许多。她很擅长旁征博引,由浅入深启发霍岚举一反三,却又不会涉及过于深奥晦涩的内容,不至于让霍岚学起来太过吃力。
霍岚从前因为好奇曾与王翠翠一道去偷扒过村里夫子所办学堂的窗户,刚好听过这一段儿,她还记得夫子当时先把这一段当众诵读了一遍,然后便抽着学生诵读,接着是集体背诵,根本不像云妙晴这样一句一句掰开来讲解,还讲得这般生动有趣。
要不怎么一个年纪轻轻就能被选中殿试,另一个考了一辈子才考了个秀才呢?想到这里,霍岚又生出些莫名的骄傲来。
她只道是学识问题,并不知道即便是京中大儒多半也不这样讲学。起初她还有些分心在云妙晴身上,后来听着听着竟逐渐入了迷,待到云妙晴停下来时还想要追问后续的内容。
第一次授课我便与你讲到这,你自己消化一下,把这段内容抄写三十遍,务必记住每一个字。云妙晴说完回到自己的软榻上,重新拾起先前在看的书。
她其实一开始没打算跟霍岚讲这么多,但是霍岚听得专心,思维也敏捷,自己抛出的引子霍岚很快就能接的上,不知不觉便跟她讲深了些。
还真是个好苗子,要不是生在这种环境下,早该露出锋芒了。
云妙晴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暗中瞧向霍岚,后者正趴在桌上拿着笔,尽管姿势还有些不适应,神情却十分认真。
房中一人写字一人看书,就这样静静度过了一下午,直至银杏来给云妙晴送晚饭霍岚才放下笔来。
晚饭她仍是与银杏几人一处吃,惦记着尚未完成的任务,这次霍岚吃得飞快,三两下扒完碗里的饭,菜都没顾上多吃两口,放下碗又回到云妙晴处。
夜幕低垂,云妙晴从书中抬起头,只见霍岚还在那儿一笔一划地写着。
倒是个坐得住的性子,云妙晴在心中评价自己这个学生,放下书走到书桌前:还没抄完么?
抄完了。霍岚将完成的作业交给云妙晴。
云妙晴细细翻看下来竟没有一处抄错的,这对于初学者来说并不常见,不仅仅说明霍岚对这份作业非常用心,还说明她足够细致专注。
前者是态度,后者是秉性。
云妙晴对霍岚的满意程度又上升了一些,她没有急着夸奖霍岚,而是低头去看霍岚正在写的内容。
既然抄完了,怎么还不休息?
我觉得自己的字写得好难看,想再练练。霍岚指着云妙晴写给她的范本,再跟她自己笔下这张一对比,饶是她不懂书法也能看出差得确实不是一点半点。
谁让她两辈子加起来写过的字都不一定比得上人家一天写得多呢?霍岚正想着,忽觉脸上一痒,云妙晴垂下来的头发正蹭着她左侧脸颊,而她的右手也被云妙晴握住。
这个人字,撇要舒展开,捺写到这里要停顿一下。
大约是在窗边坐久吹了风,云妙晴的指尖有点凉,但掌心却是温热的,靠得近了,她衣服上淡淡的香薰味道霍岚也闻得一清二楚。尽管只被云妙晴带着写了短短两画,霍岚依旧浑身僵硬,甚至在云妙晴松手后都不知道该怎么握笔了。
好在云妙晴没有让她再写两个看看,不然她大概能把笔写掉。
练字不是一蹴而就的,今天就到这儿吧,早点休息明日再写。
头顶上云妙晴的声音响起,霍岚胡乱点了点头,木着脸将纸笔归置好,迈着飘忽的步子回到自己房中,及至躺到床上手背仍残存着那柔软细腻的触感,那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仿佛一直萦绕在她的鼻头。
明明上辈子云妙晴也手把手教过她写字啊,怎么那时没有这样不同寻常的感觉呢?霍岚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甚至说不出这个不同寻常的感觉到底不同寻常在何处,辗转反侧到深夜,又一宿没睡好觉。
第二天,霍岚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出门,正碰上从楼下端水上来的银杏。
哟,你这昨儿晚上得梦游去白鹿山逛了一夜吧。银杏打趣她。
霍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跟银杏问了好,又朝向云妙晴的房门看去:小姐起了吗?
起了,我这不是给她打水洗漱嘛,你也赶紧去洗洗,一会儿咱们去镇上买东西。
霍岚自去打了水,一通忙活后跟云妙晴、银杏、闻泰苍一起出了门。
云妙晴今日坐了马车,她这马车宽敞,里面还能坐一个人。银杏便赶了霍岚进去补觉,自己跟闻泰苍在外面驾车。
马车摇摇晃晃正好助眠,霍岚睡得迷迷瞪瞪,恍惚间觉得有人在推她,睁开眼才知道已经到地方了。
因着是出来逛街,云妙晴没穿孝衣,换了件白底银纹暗花的襦裙,脸上略施薄粉,总体装束仍然偏素。不过她人长得出众,身姿亦是无可挑剔,即便是这样的衣着,穿在她身上非但不显得寡淡,反而有一股飘然出尘的脱俗感。
哟云姑娘您又来了,里面请!这次想看点儿什么?小店新到了一批名家诗集,还有珍品字画
云妙晴的马车停在一家书肆门口,她平日甚少出门,上回出来也是为了买书。这间书肆的老板见过她一回后便记住了,一见她的马车立刻迎了出去。
你忙你的便好,我自己看看。云妙晴打发走一直在她耳边唠唠叨叨试图给她推荐东西的老板,沿着一排排书架挨个看过去。别的东西她都交给宅中下人负责采买,或是让人送上门供她挑选,只有书这一样,如非迫不得已,她还是愿意亲自去店里挑。
《问道集》、《知无涯》这两本书在本朝相当普及,基本是个书肆都有,云妙晴毫不费力地找了出来,又另外选了几本合适霍岚这样初学的书。
这种小镇上的书肆不比京城里的大书肆,经、史类的著作不多且几乎都是很老旧的版本,胜在杂文奇谈却有不少。云妙晴给霍岚挑完又给自己找了两本,她看书时一向心无旁骛,对周遭事物不甚在意,待她终于确定好了要买的书,一扭头却发现霍岚不见了!
第十四章
却说霍岚原本随云妙晴一起在书肆里选书,然而她才刚开始学识字,这里的东西她几乎都看不懂,没法同云妙晴那样沉浸其中,拿起一本随便翻了翻就放下去拿下一本,若是碰巧找出了自己昨日新学的几个字,便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成就感。
虽然自己现在还识字不多,但也是实打实的进步,等积累的时间长了,有朝一日定能像妙晴一样什么都看得懂,什么都难不倒。
想到这里,她又去偷瞧云妙晴,却忽然听见店外有人说话。
那不是霍小哥吗?
你没睡醒吧,他一个没上过学堂的,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哟,好像还真是!
霍岚转身,只见王翠翠跟瞿孟正探头探脑地朝店里张望。
瞧见她望过去,王翠翠便同她招手:霍小哥!
如果来人只有瞿孟霍岚多半不会理,但是王翠翠不同,霍岚从前多蒙王翠翠和她爹的关照,做不出对人家冷脸相向的事。
怎么?霍岚走到店门口。
王翠翠看向店里的云妙晴,还有同样跟霍岚一道站在店门口的银杏跟闻泰苍,欲言又止。
霍岚注意到她的神情,走至银杏身边:银杏姐,我去同我朋友说几句话。
去吧。银杏口中答着霍岚,眼睛却颇为不善地盯着王翠翠跟瞿孟:我与闻大哥就在这里,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你就喊我们。
她故意说的大声,瞿孟被她一瞪,再看看她边上一言不发的那个疤脸男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直到将霍岚拉到巷口拐角处看不见那两人了他才敢与霍岚说话。
你小子,几日不见还真叫你把人追着了?
什么追着不追着的,霍岚眉头微皱。上次是她还没能进云宅的门,瞿孟这么说她觉得两者倒也差别不大。如今她已得云妙晴悉心相待,再听瞿孟这般说,便嫌他这话对云妙晴不敬。
上回某人不是说了以后见我都绕着走么,几日不见这就忘了?
嘿你这瞿孟习惯性地一撸袖子,忽的想起今时不同往日,霍岚这人凶起来一点江湖规矩都不讲,光他一个就难对付,现在还多了两个帮手,自己已经招惹不起了。
瞿孟摆好了架势却不敢出手,要收回来又觉丢面子,跟霍岚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各自杵在一边。
王翠翠早就见惯了这两人见面互呛,只要没打起来就是好的。她往前一步隔开二人,将瞿孟挡在自己身后,伸手去拉霍岚的袖子。
霍小哥,你最近是住去那个小姐她们家了么?我昨日去山上找你没见你人来着。
上回霍岚跟瞿孟几人在山脚撞见正是她从潘家出走的那天,当时王翠翠还不知道这件事,回去后听说了,便上山找着霍岚落脚的山洞,几次来给霍岚送吃食,中间还跟她爹一起给霍岚送了床被子。
霍岚感念王翠翠跟她爹的照拂,对王翠翠说话客客气气:我前天在山上摘野果受了点伤,云家小姐心好,收留我在她那儿养几天。
你受伤了?王翠翠惊道,伤在哪儿,严重么?
霍岚摇头:小伤,没事。
王翠翠依旧不依不饶,想要看看她的伤处确认一下,霍岚不欲给她看,两人一时拉扯起来。
都说了小伤,没准就是他专门弄的,好骗人家那位小姐可怜他收留他,你跟着凑什么劲儿啊。一旁瞿孟酸溜溜说道。
事实当然不是瞿孟说的这样,但霍岚不想让王翠翠继续纠缠下去,干脆没有反驳。
王翠翠愣了一下,讪讪地放了手。
瞿孟还在继续碎碎念:你以为你上赶着对人家好人家能念着你的情么?人家现在攀上高枝发达了,早瞧不上咱们了。
霍小哥才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呢!王翠翠一脚踩在瞿孟脚背上,因着生气,她这一脚使了十足力气,踩得瞿孟嗷地一嗓子抱住脚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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