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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天师[重生]——丨林暮烟丨(19)

    摊主得意道:嘿,不算什么,公子请吧?
    鹿辞摇头坦然笑道:这回是真没看出来,甘拜下风。
    摊主正暗喜不用掏钱了,却听一旁那位不差钱的主再次悠哉道:瞎猜呗。
    摊主一怔,挑杯子本就是环节之一,即便客人没看清也不妨碍人家随便挑一个,只不过既然对方都有了直接认输的意思,他自然不会还上赶着非要人家挑,可如今人家同伴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再装傻,只得言不由衷道:是、是啊,没看清也无妨,可以随便猜一个。
    反正是六选一,他还能回回蒙对不成?
    鹿辞挑了挑眉,虽觉没这必要却还是点了点头,随手点了一个:这个吧。
    摊主又木了。
    这啥狗屎运?!
    他一边将那杯子挪开一边盯着鹿辞的脸,心说这小子莫不是在扮猪吃老虎?明明看清了逗我玩呢?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要是真看清了他还认输作甚?再说了,自己吃饭的手艺自己能不清楚?这么多年来也没几个能看清的啊!
    鹿辞眼看着一只鸡蛋从那杯子下滚出,惊讶之余心中冒出了和摊主一样的想法:这啥狗屎运?
    摊主简直憋屈到心绞痛,不等鹿辞说话便急急道:再来一局呗?
    鹿辞本无意再继续,然而迎上摊主那殷切的目光却又觉盛情难却,无奈道:好吧。
    就这样,在输红了眼的摊主的软磨硬泡下,鹿辞连续陪他玩了十局,局局都被摊主那惊人手法唬得眼花缭乱,然而局局站桩乱猜却都匪夷所思地一猜即中,惹得鹿辞自己都忍不住瞠目结舌,心道:先前还说宋钟这具身子屡陷险境霉运当头,怎么突然运气变这么好了?
    十局结束后,摊主终于认命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回本的可能,一边后悔方才死皮赖脸拖着人家继续玩的愚蠢行为一边琢磨该以什么借口不再继续,不料还没等他想出个托辞来,鹿辞却已先开口道:差不多了吧?
    摊主一愣,见多了履猜不中拂袖而去的,还真没想过会有人百发百中却主动叫停,忙不迭就坡下驴道:对、对对,差不多了。
    说着,他像是生怕鹿辞反悔似的赶紧从袖中掏出一吊钱来塞了过去,本要按惯例招呼的一句以后常来硬是在嘴里拐了个弯:公子慢走。
    看着手中那一吊钱,鹿辞心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我在人间大陆赚到的第一笔钱居然是猜鸡蛋来的,且还是空手套白狼?
    如此一想,他不由哂笑摇了摇头,将钱在手中轻轻一掂道:告辞。
    眼看着他转身走开,那摊主瞬间收起了一脸尬笑,垂头丧气地长叹了一声,哀叹今日真是遇上了克星,然而不料一口气还未叹到底,忽见一只修长的手搭上了桌沿,轻飘飘撂下了一块金锭。
    摊主惊愕抬头,便见那不差钱的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将手收回长袍之中,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前面那位主顾。
    摊主瞬间惊喜交加。
    原来不是克星,是福星啊!
    此时已近傍晚,一条街也眼看着快要逛到头,姬无昼索性带鹿辞拐进旁边的一间酒楼吃了点东西。
    说是说点,可等菜上齐的时候鹿辞险些怀疑小二是将全店客人点的菜都上到了他们一桌。
    看着那拥挤到快要摆不下的一桌菜肴,鹿辞心想:不愧是整日被人以穷奢极欲诟病的造梦天师,随便吃顿饭都这么大排场?
    同时,他也默默将方才掏出的那一吊钱重新塞回了袖中:本还想着好不容易有钱了,这顿自己来请呢,呵呵,请不起请不起。
    想着,他也没客气,直接端起面前碗筷埋头吃起了饭来。
    吃着吃着,他忽然发现对面的姬无昼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桌面,目光跟着鹿辞的筷子在整桌菜上挪移。
    鹿辞将筷子伸到左,他的视线便跟到左,鹿辞移到右,他便跟到右,像只用目光锁定猎物的慵懒猎豹,弄得鹿辞一阵心虚:这是何意?难不成他吃饭还需人伺候,这是等着我给他夹菜?
    犹豫片刻后,鹿辞在其中一只盘中夹了根白菜,试探似的伸手放进了姬无昼碗中。
    姬无昼微微一怔,抬眸盯了他片刻,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失笑道:不用管我,我不吃。
    听他这么一说,鹿辞便也没再多想,心安理得地继续吃起了自己的。
    片刻之后,姬无昼拿起筷子,将那根白菜送进了嘴里。
    鹿辞:不是不吃?
    姬无昼放下筷子,淡定道:别浪费。
    鹿辞看着眼前再吃十顿都吃不完的菜。
    呵?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沿街不少商铺和街摊都点上了灯。
    鹿辞从酒楼二层的护栏向下看去,发现街上行人比白日里少了许多,而街摊似乎还是白日里那些,并无变化,便也没了再逛一轮的心思,转头问道:现在回去么?
    姬无昼道:这附近有座祈愿殿,可想去看看?
    鹿辞登时来了兴趣,趴着护栏伸头往外看去:在哪?
    姬无昼道:从这里看不见,直接去便是。
    鹿辞点了点头,心说姬无昼对这地方还挺熟,但转念一想他这十年来四处为人造梦,自然是去过不少地方,便也没再多问,转身随他下了楼去。
    出了酒楼,因为不知那祈愿殿具体在何处,鹿辞索性也不费神,散步似的跟在姬无昼身后,随意看看街边小摊。
    走着走着,姬无昼忽地一个急停,鹿辞冷不防撞上了他的左肩,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便被姬无昼反手往右侧拽了几步,牢牢挡在了身后。
    鹿辞莫名其妙,歪了身子越过他的肩头往前看去,却不料正与对面不远处的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个青年,看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形修长,眉目清秀,一袭水色毛领披风将他原本就略显消瘦的面容衬得更为清冷苍白,莫名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就在鹿辞打量他的这几瞬间,他已是迈步朝他们走了过来,双眼完全无视了挡在鹿辞身前的姬无昼,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鹿辞,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探寻,像是偶遇了某个看着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故人。
    鹿辞不禁心下一紧:这人该不会认识宋钟吧?
    不等他多想,那青年已是走到了二人面前,盯着鹿辞游移不定地眨了眨眼,轻声道:这位公子,我们可曾在哪见过?
    鹿辞顿时松了口气。
    他都已经做好了听见宋钟二字的准备,却不料这人问出的竟是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他定了定神,刚要出口否认,却被姬无昼抢先道:你认错人了。
    这话虽然也是鹿辞准备说的,但从姬无昼嘴里出来便显得颇为怪异:他怎么知道人家是认错了人?万一这人真的认识宋钟呢?
    那青年仍不死心,蹙眉追问道:真的没有吗?我们真的没有见过?
    鹿辞摇了摇头,而姬无昼则像是没了继续回答的耐性,直接拉起鹿辞的胳膊绕过青年朝前走去。
    走出一段后,鹿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青年,便见他并没有追上来,但却仍然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他们,眼中满是茫然。
    姬无昼脚步极快,不消片刻那青年的身影便已淹没在了来往的人流中。
    鹿辞收回目光,心中却总觉得有些蹊跷。
    先前姬无昼突然停下脚步将他挡在身后,那举动分明像是姬无昼先看见了青年,却不想让青年看到自己身后之人。
    他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难道他认识这青年,还知道这青年看见宋钟会觉得眼熟?
    可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难不成他以前就认识宋钟?
    鹿辞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然而就在这念头冒出之时,他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先前他们从那祈梦之人所住的小巷走出来时,姬无昼曾面色凝重地盯着巷口对面的一间药铺在宋钟的卷宗里,记述着他幼年时曾被一间药铺的老板收作儿子的书童。
    这些会是巧合么?
    鹿辞忍不住偏头看了看姬无昼,思忖片刻后,他状似随意地问道:这是哪座城?
    虽然目下能联想到的一切太过零散,一时也理不出头绪,但是理不出没关系,先记下便是,等哪日自己孤身一人来此再一探究竟。
    姬无昼道:青州。
    鹿辞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走出那条长街之后,周围的灯火逐渐稀疏了起来。
    光线暗下后,鹿辞很快发现了四周半空悬浮起的祈愿符形成的光点,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光点并非从同一地点升起,而是零零星星分散于不同方向。
    鹿辞奇怪道:这青州城里有这么多祈愿殿?
    姬无昼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道:那些不是祈愿殿,是民宅。
    鹿辞正茫然,又听姬无昼补充道:你一会便知。
    说话间,一座朱檐飞角的雄伟殿宇已是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门前匾额上书祈愿殿三个鎏金大字,殿中火光明亮,信众络绎不绝。
    鹿辞特意抬头往它上方看了一眼,却发现这殿顶上竟然没有丝毫祈愿符升起的痕迹。
    行至殿前走上长阶,迈过门槛之时,恰有一人从殿中出来与二人擦身而过,鹿辞无意间瞥了一眼,便见那人手中正握着一张祈愿符。
    他把祈愿符带走了?
    鹿辞稍稍一怔后迈入殿内,抬眼便见正中有座正在缓缓旋转的高台,台上立着四尊石像,相背而立面朝四方,雕的正是四大天师的模样,然而
    鹿辞看了看正从眼前转过的姬无昼雕像,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姬无昼,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来。
    我的天,这也差太远了吧?
    难怪姬无昼能毫无顾忌地来这祈愿殿闲逛,纵是将他跟石像并排放在一起,恐怕也根本不会有人认出这两者是同一个人。
    姬无昼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无所谓地给了石匠一个言简意赅的评价:眼瞎技拙。
    四尊石像下方各有一张供台,与石像同处于一座底盘,随着石像一起缓缓转动。每张供台的四角都如飞檐般微微上翘,雕刻成了代表此宫的兽首式样。
    石像和供台转完一圈后,鹿辞这才发现唯有钟离不复的那张供台比较正常,其上焚香燃烛摆着供果,而其余三方供台都仿佛一条小舟,横向凿出的数条凹槽里整齐地摆放着数以千计的祈愿符。
    渡梦仙宫的符纸为银白,幻蛊仙宫为鲜红,箴言仙宫为深蓝,恰与当时秘境边停靠的巨船船帆颜色相同。
    殿中信众们自那小舟中取得符纸,而后便纷纷转身往周围墙壁走去。
    殿内沿墙摆放着数十张小案,每张小案上都有烛台笔墨,案前设一蒲团,小案周围被珠帘围起一圈,范围仅容一人身处其中,仿佛一个个划定好的隔间。
    信众们撩开珠帘进入无人的隔间内,跪坐于蒲团之上,将所求之物、愿付价码等一应内容书于符纸,写完后也不停留,拿着符纸一边将其晾干一边行往殿外。
    见此情形,鹿辞奇怪道:他们要把符纸带哪去?
    姬无昼道:带回家。
    鹿辞茫然:然后呢?
    姬无昼道:然后找块空地把它点燃,符纸便会传入对应的仙宫,而那块空地则会成为传送点。
    鹿辞霎时茅塞顿开:难怪他们今日会被直接传送到那祈梦之人的院子里,原来那屋主就是在院子里点燃的符纸。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方才路上看见的祈愿符都是从民宅升起,而非直接从祈愿殿中。
    思及此处,鹿辞复又疑惑道:那他们为何不直接把符纸拿回家再写?难不成在这里写比较有氛围?
    姬无昼冲墙边小案抬了抬下巴:因为只有这里的墨才能写上符纸。
    原来如此。
    鹿辞了然地点了点头。
    姬无昼闲庭信步地绕着那供台走了一圈,随手抽了几张祈愿符出来,冲着鹿辞摇了摇:要玩么?
    这话引得周围信众纷纷侧目,显然是觉得此人狗胆包天,在祈愿殿里还敢这般言行不敬。
    鹿辞不由缩了缩脖子,恨不能装作不认识他:不了你自己玩儿吧。
    姬无昼也无甚所谓,挑了挑眉便兀自走向了一旁的隔间之中,也不知在那符纸上都写了些什么,不消片刻便重新掀开珠帘走了出来,双指夹着张银白符纸晃了晃:好了。
    鹿辞哭笑不得,待他走到近前才低声道:你自己跟自己祈愿?
    姬无昼嘴角一弯:好玩吧?
    鹿辞:真是好好玩哦。
    姬无昼不以为意,一边走向钟离不复那张供台一边招呼道:来。
    鹿辞跟他走到台前,见他抬手将符纸悬于烛火上,诧异道:你要在这烧?
    姬无昼不置可否,将另一只手朝他平摊了开来。
    鹿辞道:干什么?
    姬无昼道:手。
    鹿辞茫然地将手搭了上去,姬无昼轻轻一握,莞尔道:回家了。
    说着,他松开符纸任其落于火上,火焰瞬间将其包裹,眨眼间化作一颗光点冉冉升起。
    这一刹那,鹿辞眼前画面忽然与某段记忆重合,就好像他们此刻不是身处于祈愿殿,而是身处于某间厢房之中,面前也不是供台,而是厢房内的酒桌,至于那点燃符纸之人
    宋钟!
    在霍老爷的那段记忆里,宋钟对他下手前曾在酒桌旁点燃过一张纸片。那时鹿辞并不知祈愿符的存在,所以也不知那纸片究竟是什么,而如今看着眼前画面,他才猛然惊觉那纸片竟是一张银色的祈梦符!
    宋钟为何要在动手杀人前焚一张祈梦符?
    他所求何梦?
    后来可有达成?
    不等他继续多想,眼前乍然间白光四起,他再一次被晃得紧紧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
    祈愿殿内一众信徒如同石化般僵立原地,呆呆看着那张判命天师的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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