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不要我做人——熠熠熠(17)
他看着木门上粗糙的纹路,几个枝节印,像是某种眼睛,而门后是比抽象眼睛更加可怕的东西。
被砍死的恐惧不再像梦一样模糊,猛地窜起,然后盘旋于心头。
陆嘉没有动,门外的人也没有再敲门。
这像一种无声地对峙。
虽然陆嘉真心实意觉得这扇薄薄木门根本挡不住什么!
烛火又摇曳了一瞬。
床头柜上洁白的花环突然掉落了一瓣花瓣,落于地面,又被细微的风吹动缓缓移动,绕过陆嘉的脚边,从门缝吹到了未知的外面。
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陆嘉浑身紧绷。
等待了十几秒?或是几分钟?陆嘉终于反应过来,敲门声不是自己的门口传来的,而是隔壁。
走了吗?
陆嘉突然松了一口气,他用最快的速度窜回床上,然后用被子紧紧裹紧自己。
闭眼!睡觉!睡醒了什么事也没有!
漆黑的空间里,睡意渐渐浓厚。
有人会死的。
突兀的,一个格外清晰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然后像是烙印一样消散不去。
陆嘉在被窝中睁开了眼睛。
狭小被窝里,呼吸声粗重,潮湿闷热。
陆嘉能感到小腿肚子在抽筋。
几分钟后。
嗒。
一个裹紧棉被的人像一团毛毛怪一样缓慢移动,然后在木门前站了很久。
我是人。
他小声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一句。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颤抖着握上了门把手。
都是做梦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苍白的脸往外面看去,毫无血色的嘴唇在发抖,眼泪无知无觉的往下掉。
无法制止的、合理的、必须的事情,可以不去管,比如为了新生活而流出的鲜血历史书和政治书都是这样告诉陆嘉的。
所以,当很久之前,人们因为脱离寄食光明而流出的鲜血,陆嘉可以不管。
他自己国家的红旗也是被牺牲的鲜血染红的。
为了割去腐肉,流血是必然的。
那么,什么是要管的。是发生在身边、被你所知、残忍的事情。胆小的人可以偷偷报个警。
在这个异世大陆,在这个做任务的地方,在这个以后要永远离开的地方,不管谁也不会知道。
心知道。
陆嘉觉得他一直是爸爸妈妈的骄傲,就算是以前他被人叫爱哭的陆嘉而不是学霸陆嘉时,也是他们的骄傲。
他不想做完任务回去后,他爸爸妈妈得到一个算不上人的孩子。
他想活下去!
特别想特别想!
他想回地球想见爸爸妈妈想吹空调喝肥宅快乐水!
吱呀
开门的声音乍响刺耳,在跳着几盏壁烛的昏暗走廊回荡。
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停住了,微弱的烛火落在其身上,像是被完全吸收了,只剩余黑暗和死亡般的寒意,黑色的斗篷几乎融化在黑暗里,扛在肩上的巨大镰刀闪过一道寒光。
停下脚步的身影微微回头,宽大的黑色兜帽遮挡了样貌。
一道光近在眼前的光那把有着弯弯弧形尖角的利器出现在陆嘉面前。
他只能感到脖子凉了一瞬,然后温热的鲜血溅上了他的脸、他的瞳孔、他的头发
床头柜上的洁白花环,掉落了几瓣花瓣,被细微的风吹到地上的血泊里,其中一瓣吹到倒地不起的人那逐渐空洞的眼睛里。
愚蠢的认知、不清醒的大脑、无意义的举动,终归付出巨大的代价。
叩叩
窗帘已被晨光照亮,敲门声把陆嘉吵醒。
陆嘉睁开眼睛刚准备有点起床气瞬间顿住了,僵硬的坐在床上。
过了许久,在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剧烈还夹杂着死了没有快滚出来的咒骂中,陆嘉终于僵硬的伸手摸了摸脖子。
手掌下皮肤光洁完好无损。
所以
他真的疯了,不不不,睡傻了?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他毫发无伤的事情。
砰砰砰!
眼看着木门被敲得摇摇欲坠,陆嘉赶紧下床打开门。
门外是那个脾气暴躁的酒糟红鼻子男人,他看到陆嘉后,上下打量几下,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还活着命真大,不过这样也好。说完就走了,也不管陆嘉了。
长廊里,索菲亚正站在她的房门前,脸色苍白的看着陆嘉隔壁房间。
陆嘉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他转头。
一滩鲜血从隔壁房间内流出,边缘已经开始凝固了。
那个把陆嘉拉到在地,抢房间的半白头发男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陆嘉的喉结动了动,他只感到浑身发冷。
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昨晚不是做梦,那么为什么隔壁的人会死?
如果昨晚是真实的,那么为什么他还活着连条疤也没有?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复活的能力啊!
真,还是假?
他还活着吗?
陆嘉下意识摸了摸心脏处,心脏隔着骨肉充满活力的跳动着,传达着生命的律动。
如果他死了,那么系统应该会宣布任务失败。
所以他还活着。
陆嘉在这一刻无比依赖冷漠无比的系统。
系统的存在告诉他:他还活着。
太可怕了。索菲亚颤抖着几乎摇摇欲坠,然后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向陆嘉,跑过来死死抓住陆嘉衣服,救救我!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明明
她泪如雨下,柔美惹人怜爱。
我应该活着的啊!
她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对生的渴望,长翘的睫毛沾着泪珠。
您那么厉害,您一定能救我的!我愿意付出所有,请求您,让我活着吧!
她展现出一种别样的柔美,年轻和美好在她的身体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陆嘉沉默着,根本无法答应任何事情。
右边第二扇门打开了,一起来的那个老妇人走出来,她看了一眼两个年轻人,嘲讽的笑了一声,喊了一声索菲亚:索菲亚你现在可不该干这个。哼,哼。她说完看到那摊血迹,苍老的脸更加颓败,赶紧闭嘴急急忙忙走了。
最后陆嘉推开了索菲亚,低声说一声抱歉。
他无法给出任何保证。
其实不是因为怕太丢脸,他都想像索菲亚这样哭一场。
索菲亚脸色惨白,那双眼睛一点点失去了希望。
今天在后厨工作时,陆嘉沉默不语,即使他在洗餐具时,特意把泡泡弄成笑脸的样子,也没让他心情好起来多少。
伯爵的早餐种类繁多,放满了餐车,依旧是陆嘉去送餐。
今天伯爵的早餐是在古堡高处一个平台上,站在平台上可以看到雪白的花海。
平台上只有一套桌椅,伯爵依旧是一身白色斗篷,坐在椅子上垂眸翻看着书籍。
推着餐车上来的陆嘉眼瞳收缩了一瞬。
原先让他觉得出戏的斗篷,让他瞬间联想到昨晚
黑色的斗篷、锋利的镰刀。
怎么了?美丽的生命。
伯爵将手中的书放在长桌上,起身走向陆嘉。
陆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伯爵伸出手,拉着陆嘉的手回座位。
他的手骨节分明,带着暖意,温暖得令人轻而易举地放松下来。
陆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松开了推着餐车的手,跟着伯爵走。
伯爵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将陆嘉抱坐在怀中。
温暖。
陆嘉闭着眼睛,沉沉睡去,所有的焦虑、恐惧、无助都慢慢消散。
睡个好觉。伯爵温暖的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
陆嘉睡得更沉了,他蜷缩起身体,像个婴孩一样窝在伯爵怀中。
像是回归了母亲的子宫,像是倚靠在生命的本源。
平台之下,雪白花海一阵阵摇曳。
等陆嘉醒来,引入眼帘的就是华美繁杂的床幔,夕阳橙黄的光从宽大的窗户照入,将地面上陈铺着的地毯印成鲜血的颜色。
刚刚睡醒还有点懵,陆嘉坐起发了一会呆。
最后他想起要先从床上下来,赶紧光着脚从床上下来了。
地上是柔软的地毯,踩上去十分舒服。
陆嘉呆呆地站在地毯上,想想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他去给伯爵送了个早餐,然后伯爵哄他睡觉,他真的就无耻的睡了!!!
想到这里,陆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当时是怎么做到在陌生人怀里睡觉毫不脸红的?
陆嘉有点想捂脸,拒不承认那个人是他自己。
好、好丢人啊。
先试图回去吧。
陆嘉往门口走去,希望能发现自己的鞋子。
路过一面镶嵌着珍珠的落地水晶镜时,陆嘉停住了。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黑发黑眸的少年穿着一件合身白色斗篷。
和伯爵同款的斗篷。
这、这是怎么回事?
懵逼的陆嘉恍恍惚惚走出房间。
房门外,老管家已经在等候。
看到老管家,陆嘉终于想起他翘了多久的班。
管家、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翘班的,你信我!
小少爷。老管家向他行了一个礼,标准而恭敬,伯爵大人正在等待你享用晚餐。
第24章
餐厅的长桌上已经摆放上银质烛台,蜡烛的火光跳跃,有一根蜡烛刚好被从窗户照入的橙黄光束笼罩,火光跳动着湮灭融化在其中。
餐桌主座上,伯爵已经等候多时。穿着白色斗篷的他整个人几近全白,纯白的衣物、纯白的头发、甚至连眼眸都是淡淡的银色,他仿佛是白的代言人,纯粹到极点。
你来了。伯爵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进入餐厅的陆嘉,示意陆嘉坐到他的身边。
跟着老管家进餐厅的陆嘉整个人羞耻到近乎要脚趾抓地。
怎么办!他丢脸的对象正在他面前还喊他过去!那可是被他钻进怀里睡觉的人啊!
小少爷,伯爵大人正在等待着你。忠心耿耿老管家开始催促了。
于是陆嘉只能身体僵硬的坐到了伯爵身边。
他低着头盯着桌面的木纹看,努力放松着。
你叫什么?
当犹如夜半花开的声音响起时,陆嘉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伯爵在和他说话。
他抬起头向伯爵看去。
伯爵正专注地看着他,银色的眼眸有着他浅浅的倒影。
陆嘉。
陆嘉回答道。
他看着专注的伯爵,很不明白为什么伯爵会纵容着他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他就成为小少爷了。
陆嘉。伯爵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伸手摸了摸陆嘉的头。
我期待着你成长。
什么成长?
陆嘉有点懵。
而伯爵的手已经收回去了,拿起了餐刀,修长有力的食指搭在刀背上,连着手背的筋绷成一条优美的线条,切割着餐盘里诱人的牛排。
也许是因为伯爵对他的态度太好了,所以陆嘉小声的问出:为什么您纵容着我呢?
您还给了我很高的身份。
我该怎么成长呢?
陆嘉一股脑把自己的疑惑全问了出来。
他是真的不明白。
他感觉自己也没有什么主角光环啊!伯爵看起来也不像奇遇里的老爷爷啊!
伯爵切割牛排的动作停顿了,他看向身边和他穿着一样白色斗篷的茫然少年。
你的生命是不一样的。
那双银色的眼眸仿佛透过了陆嘉的皮囊看到了本质。
陆嘉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都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紧紧地看着伯爵银色的眼眸。
你或许可以成为我一样的存在。美丽又脆弱的生命。
一声闷雷独自在陆嘉心中炸开了。
什么不一样?什么生命不一样?不、一、样!
陆嘉的手微微地颤抖,他强行镇定的看着伯爵,但声音还是细微地颤抖:您看出什么了吗?
您能送我回去吗?
你在不安。
伯爵站起来,走到他身旁,微微弯腰将他搂入怀中。
我允许你在这里生长。
一个奇异美丽又脆弱的生命被允许在他的领地生长。
在伯爵的怀抱中,陆嘉渐渐情绪安定下来,然后慢慢沉沉睡去。
在陷入睡梦中的最后一刻,他听到心底有声音对自己说
明知道不可能的。
假如系统是无良老板,陆嘉是苦逼员工,它怎么可能放陆嘉到有能力帮他的人面前。
他只有做完任务这一条路可以走。
当陆嘉醒来时,是在之前醒来的华美房间。
一小片银色月纱落入,微微照亮室内,勾勒出站在陆嘉床前的人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吐槽伯爵像个大型人形安定剂的陆嘉瞬间定住了。
即便房间内昏暗无比,陆嘉也认出那格外印象深刻的黑袍,甚至连那巨大的镰刀上闪过的寒光都那么熟悉。
我
陆嘉特别怕这个人一刀砍下来。
而事实比陆嘉想象的好得多,那把巨大的镰刀没有砍在他身上让他血溅当场,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骨节分明苍白的手掐上了陆嘉的脖子。
掐断了他的话,也遏制住了他的呼吸。
生命的脉搏被这只冰冷的手把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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