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狩梦猎场里倍受宠爱——愫遇(60)
山神每个月都需要投喂,而且一次得两个人。
村里还养着七八个外乡小孩,但这点存粮,实在算不上富足。
自古以来,对进贡或者献祭的活物都有这样那样要求,有变态的甚至会要求童男童女。
但对煮熟的肉,要求就相对少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小姑娘被活着打包,而熊四则被煮了。
如果个个月宰村民煮肉,凤乡村的人不会是现在这样一派祥和的景象。
外头活的小孩不好找,但活着的成年人饥民却不能找。
给一口吃的,就能把人拐到村里来。
即便难民大多瘦得皮包骨,但再瘦也能剔下一点肉,多杀几个人,总能炖上一锅。
再说,还有来买通行证的人,遇上落单的,直接绑了,也不是难事,根本犯不着宰杀村民。
因此熊四应该是一个例外。
至于为什么杀熊四,应该和四方城布告栏上的通缉令有关。
杀人灭口。
至于同在布告栏上的惠娘没受影响,多半和赵婆子有关,甚至不排除赵婆子帮她隐瞒身份的可能。
凤乡村拿孩子进贡山神,这些孩子进了凤乡村,就成了待宰的羊。
他们之前遇见的草鬼婆,为什么要这些孩子?
想从屠夫的铁笼里救出这些弱小的羔羊?
但能拿胎儿做成婴尸的人,哪来的善心。
不是善心,那么草鬼婆要这些孩子做什么?
难道说这些孩子里面,有她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
而这些和四方城屠城有什么关系?
顾小风有种被带偏了的感觉。
姜楼,不太对劲。
姜楼嗯了一声。
确实不对劲。
他听力过人,能听见村民们小声的谈话。
凤乡村的人,只是想在乱世中过自己的小日子,并没有出去搞事的野心。
另外,他们对山神不是崇拜,而是恐惧。
山神确实能让他们过安稳的日子,他们就小心地供奉着山神。
山神虽然能保佑他们不会被烧杀抢掠,却不能让他们吃饱穿暖。
而他们的土地不多,物资也没丰富到可以自耕自足,他们想要保证日常生活,还得依靠外界。
凤乡村近四方城,他们把自己做的手工艺品拿去四方城贩卖,然后再在城里购买盐米。
由此可见,他们靠着四方城而生。
四方城易主都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极大的不便,而城灭等于断了他们的生路。
山神要想靠村民供养,不会断了村民的生活来源,自然不会参与屠城。
可是他们现在接触到的条条线索,却让他们一步一步被山神吸引。
显然有人在故意将他们带偏,引向山神。
从表面看,和四方城被屠没有任何关系,但屠城的事迫在眉梢,这种时候有人故意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向山神。
四方城被屠的时候,陈亮在城主府里被惠娘杀死。
当时,四方城里到处是屠杀城民的魏军。
惠娘能在这种时候,穿过街道进入城主府,而没被杀死在四方城里,必然有在魏军中极有地位的人同行。
那么与魏军有关的线索,应该在惠娘身上。
现在惠娘虽然就在凤乡村,和他们看似很近,但实际上,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一些与四方城无关的事推到他们面前,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他们想要营救被用来活祭山神的孩子,就得对付山神。
而这些事,和看顾孩子的惠娘没有了关系,不知不觉中,惠娘这条线就被剥离出去。
等他们对付完山神,已经花费掉大量的时间,等回头,恐怕只能眼睁睁看着四方城再经历一次屠城。
真是好心机。
但这是一个猎场。
他们在这个猎场中只是难民,也没有展现出多少能力。
他们给人的感觉,也不过是人长得高些,放在一堆穿得破破烂烂的难民里,能显眼一点。
除此之外,也只是看上去四肢健全,身体还算健康的难民,绝对不是能干死山神的强大存在。
另外,他们在这个猎场里,除了陈亮,并不认得谁。
而他们认得陈亮的事,也没有人知晓。
利用他们身份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么,草鬼婆为什么会找上他们?
难道草鬼婆有特殊能力,知道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所以才会利用他们?
顾小风刚想到这里,立刻一个念头闪过,把这个猜测扼杀掉。
不会这么简单。
那会是什么?
顾小风正要进一步思索,思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刺痛打乱,神智也变得模糊,眼前模糊影子也随之消失,彻底地陷入黑暗。
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继续深思下去。
一只微凉而干燥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接着耳边传来姜楼焦急的声音,小风,你怎么了?
顾小风头痛得厉害,眼前又一片漆黑,姜楼的声音像是变得十分遥远飘渺。
姜楼语气里的焦急,冲淡了他平日嗓音里惯有的凉意,蔓延着让他迷惑的焦虑和恐怖。
姜楼的声音明明虚渺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但那情绪却浓烈得让他即便在混沌中,也不能忽视。
他在担心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顾小风这辈子,从他记事以后,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两种情绪。
在他眼中,这是两种情绪最没用,最拖后腿。
他庆幸自己从来不会感到害怕,也不会去担心什么。
他做任何事情,包括救人,也都是觉得应该这么做,他在需要做一些事的时候,会拼着命去做,如果拼了命,却没能做到,他不会像别人一样难受。
当年他亲手结束陈亮的性命,他也只觉得自己做了该做的,并不会有其他战友那样诸多的愤怒情绪。
当然,他没有的不仅仅是这两种情绪,他不会大悲,同样不会大喜。
虽然符合他审美的东西,能让他感觉愉悦,而让他无法超越的东西会让他不爽。
比如他喜欢姜楼的眼睛,不爽姜楼高出他的那几公□□高。
但除此之外,他就不会再有更多的情绪。
他曾对自己做过分析,虽然算不上心如止水,但也是在心如止水的外围蹦达,没准哪天就蹦进了心如止水的圈子,从此无喜无悲了。
他这样的心态,维持了二十多年,在他生活圈子里的人都觉得他是怪物,除了陈亮成天作死地在他周围叭叭叭,其他人都会和他保持着他们自认为的安全距离。
姜楼是第二个不和他保持距离的人。
几次接触下来,他觉得姜楼和他可能是同类人。
但在混沌中,额头上覆着的手,还有那声音,都是怎么回事?
他们即便是同类人,他哪来的那么浓烈的情绪?
顾小风甩了甩头,想把这些让他迷惑的东西甩出去,却感觉姜楼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小风,你能听见吗?
那声音像丝丝缕缕斩不断的线,穿过他心里笼罩着的阴霾,缠上心底最深处厚重的心门门环,用力地拉动。
细细的丝,柔软而脆弱,对抗着磐石般撑天立地的铁壁铜门,却固执地不肯退缩,显得可笑而又让人有些不忍。
不忍看它绷断的那一瞬。
顾小风看着那绷到极致,随时会断去,却不肯放弃的细细丝线,眼底有些发热。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厚重的门后响起。
你你你是人吗?
正蹲在地上刨着土,祸害别人种的生姜的小童转头过来,看见不远处正好奇地看着他的一个小少年,惊愕地张大了嘴,手里的镰刀啪地一下掉到地上。
小少年同样蹲在地上,全身上下没一寸面料,光着身子,披散的漆黑长发滑落下来,遮住大半过分白皙的瘦削身躯和关键部位。
头上顶着一片不知哪里扒拉来的芭蕉叶,芭蕉叶下露出的大半边脸漂亮得过分。
即便见惯了父皇的后宫三千佳丽,也没见过这么精致好看的眉眼。
他的五感很好,百步内有人靠近,他一定会察觉。
可是这个小少年,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几步外,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出现的。
半响。
小童合上张大的嘴,问:你你你是什么玩意?
作者有话要说:先在这里谢谢宝宝们的关心,百年一遇的洪水在我们这里成了十日两遇,我家房子被淹了快两层(我们这里不少人家的房子整个冲没了,只剩下光人一个),躺在床上,听着家里的水哗哗响,就像躺在船上,简直是人生一大阅历。洪水退了后的善后工作很累,到现在,家里的墙还是潮的,不能完全干(不干,就不能重装修),三天两头发霉除霉,所以特别糟心,也就一直静不下心写文,然后就断了这么久更,在这里先和宝宝们说声对不起,但这文,我会好好写完的,请宝宝们放心。另外,为了预防疫情反弹,宝宝们注意安全,人多的地方,尽量戴口罩,保持自己。
第68章 草鬼婆(六)
少年没有马上回答, 偏着头认真的思考起来。
小童心想这怕不是一个智障,连你是什么东西这种问题都要想。
他见过那么多智障,却没见过智障成这样的。他向来都不是好耐心的人, 更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智障身上,这时却忍不住想知道这个智障中的智障会想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对方想了挺长时间,他难得的没有不再搭理这个智障, 而是耐心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在等答案的时候, 视线就落在对方的眼睛上, 这双眼睛和他见过的所有眼睛都不一样,颜色很浅, 很剔透,就像浸在水里的一片薄冰,特别漂亮, 而且特别干净,干净得不藏任何东西。
少年想了许久,摇了摇头。
小童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释然了。
一个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玩意, 脑子空空, 当然干净。
等了半天,等来这样一个结果,正有些失望,捡起掉在地上的镰刀正准备走人,见那人收回思考时放空的目光, 向他看来,道:它们说我是灵皇。
小童猛地一震。
他自打生下来脑子里就有许多奇怪的东西。
比如天地间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十八层地狱, 而是远在十八层地狱之上的无底深渊。
那里没有光,也没有人能从那里爬出去, 没有任何能让人生出希望的生机,无穷无尽的黑暗逼疯所有的生灵,无论是有灵智的,还没有灵智的。
里面的东西靠吞食其他一切能入口的东西为生,包括同类。
弱肉强食,再强大,也逃不过年迈体衰。
在那种地方,无论是什么样的存在,被撕裂蚕食都是早晚的事。
俗语说好死不如赖活,但那里没有好死,明知早晚是死,但没有谁愿意撕裂成碎片,或者被一口一口吃掉,即便有一丝机会,也会紧紧拽住,让自己晚一点承受被吃掉的痛苦和恐惧。
那里的东西为了多活一会儿,不惜一切。
遍地的阴谋诡计,暴虐杀戮,恶意横行,滋生出一个不死不灭的怪物,它们称之为灵皇。
又有人说,灵皇是邪恶的化身,是万恶之源,世间一切的恶都源于灵皇。
每次听到这种话,都忍不住嗤笑,脑补出来一幅画面,坏事做绝的某人被抓到以后,哭得委委屈屈,说:我杀了人,我害了人,但我不是坏人,我不想害人,是灵皇把我变成了坏人,因为灵皇,我才干了那些事。不怪我,真的不怪我,你们要怪就怪灵皇吧。
他不知道灵皇是什么玩意,也不知道那个被称为灵皇的玩意是不是邪恶的化身。
不过,很想问问说出这些话的人,既然那地方与外界完全隔绝,从来不曾有东西从里面爬出来过,那么那下头的恶是怎么被带出来进入人心,成为万恶之源的?
难不成,这一个个的人都开着天眼,窥视下头,有样学样?
灵皇?
万恶之源?
好大一口锅,生怕压不死人。
他才几岁大,都知道那些人不过是在人群外竖一根耻辱柱,再拉一个背锅王钉上去,吸引住世人的注意力,然后名正言顺地把自己的恶转嫁于他人之身,假装自己本无辜而已。
以前他每次在脑子扒出这些想法,都忍不住翻白眼,他还是一个孩子,却感叹百八十年快入棺材的老头才会感叹的东西。
不过,他不能不承认,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确实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他很想知道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
如果存在,而那里明明与世隔绝,从来没有东西从下面爬出来过,也没有人进去了再出来过,那下面的那些事,是怎么传出来然后钻进他脑子的。
还有,那下面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灵皇的背锅王。
如果有,那他得多厉害,才能在那种地方被人贴上不死不灭的标签。
不过,即便那背锅王被贴上了不死不灭的标签,他也不认为这世上会有不死不灭的存在。
被称作不死不灭,不过是那人的死法还没有被人发现。
话说回来,那个背锅王,能被传成不死不灭,也应该是老不死那一类的了,而这个傻子看上去比他也大不了多少,就这岁数,也敢说自己是灵皇,看样子这人不光是傻瓜,还有病,病得不轻那种。
不过这小子能说出灵皇两个字,应该是听过和灵皇有关的故事的,要不然就和他一样,生下来脑子里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存在。
只不过在这些东西的困扰下,他搞成了看见土就想挖挖的毛病,而这小子则直接被整成了神经病。
他盯着那小子看,对方显然不知道他在看神经病,也就盯着他看,安安静静,不吵不闹,比隔壁老王家才生的小奶狗还乖。
不过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对方再好看,大眼瞪小眼,一直不说话,也就开始无聊,提着镰刀慢慢起身,准备走人。
少年见他要走,才再次开口,问出的却是最开始那个问题:你是人?
他差点给这智障跪了,反问:你没见过人?
少年看着他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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