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四个徒弟的修罗场(重生 修真)——岩城
但也正是因为老祖那一剑,引出水源,倾云台后山才有寒潭。千百年后,给需要时时降温的池先秋居住正好。
而今修真界与魔界虽无战事,却也相看两厌。池先秋身带魔气的事情,只有池风闲一人知晓,不便让旁人知道,池风闲便让他独居于倾云台。
池先秋回到家。
如今飞雪的高台上,还只有一座小木屋。等大徒弟来了,这座小木屋就会变成两层的;再等小徒弟来,就会扩建成小院。
与寻常修士不加装点的洞府不同,他的屋子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从进门就铺着毯子,墙上挂着常开的花束,躺椅边摆着水果点心,还有一个小火炉。
他脱下鞋袜,赤脚踩在毯子上,将披风挂在躺椅椅背上,然后坐在火炉边烘干头发。
原本是掐一个口诀就好的事情,但他很喜欢这种暖烘烘的感觉。他喜欢一切能够让他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的东西。
烘干头发,他从木架子上拿出自制的日历与记事本,裹好毛毯,缩在躺椅上,在纸上写写画画,用仙鹤羽毛制成的羽毛笔。
一个李字,一个顾字。
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新系统,你在吗?
嗯。
我想问一下,我重生之后,我先前那两个徒弟下落如何?
若无意外,整个世界重置,他们也重入轮回,与你一般,只是不会保有从前的记忆。
那还好。池先秋在两个字下边各点了一个墨点,可是我总觉得,从前那些事情,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
你原本是要去第二个世界的,记忆清除了一半才过来,记不清楚也是平常。
原来如此。
新系统没有再说话,池先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总觉得有些事情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实处。
池先秋吸了吸鼻子,平复心情,翻开日历。今天是九月廿六,他今年一百六十岁,算来,两个徒弟现在应该都才七岁。
七岁,两个徒弟七岁的时候,都在哪里呢?
池先秋忽然想到什么,坐直起来,在纸上写出几个数字。
他大徒弟李眠云,中州李家的嫡长子,身份显赫,但是小的时候被妖魔掳走过。后来池先秋在魔界游历,才遇见他。当时他十岁,已经在魔界一个无名小岛上流浪了快三年。
池先秋把人救下来,要送回李家,但李眠云满脸糊着眼泪鼻涕,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池先秋便顺势将他收做徒弟。
这也是李眠云特别黏他的缘故。李眠云看似显贵,是修真界的不世之材,后来还创立了仙道盟,自任盟主。其实小的时候,李盟主连睡觉都要牵着池先秋的手,片刻也离不得。
而小徒弟顾淮山,是魔界尊主的私生子。他的事情,后来魔界来接他的时候并没有透露太多。池先秋只知道他生母早逝,不为魔尊所喜,又被魔后忌惮。他在一次躲避追杀的时候,逃到了人界与魔界交界的一个边陲小城,在那里躲了十来年。
所以,按照时间算,两个徒弟现在都在受苦,或者正在受苦的路上!
池先秋一惊,合上记事本,丢开毯子就要出门。右肩上的海棠花烫了他一下,他把手覆在肩上。强行压制魔气。
玉京门是剑修门派,天下第一大宗门。宗门弟子皆着蓝衣,紧扎袖口,身负长剑,发带与腰带上或有松竹暗纹。
已是九月底,在山下各处招募新弟子的内门弟子纷纷回到玉京门。
池先秋匆匆换了衣裳,拿上东西,才下倾云台,迎面就遇上一队弟子。两个内门弟子带队,身后跟着十来个从各地挑选的年轻弟子。
玉京门雪山连绵,银装素裹,建筑古朴,初来的弟子们没见过这样的景致,忍不住低声惊叹。
队伍最后,一个不起眼的男人慢慢地走着。
他只穿着单薄的粗布麻衣,却是一副毫不畏寒的模样,脊背挺直。古怪的是,他的面上戴着一个铁面具,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边脸。
他对玉京门的景色并不感兴趣,旁人赞叹,他却连眼睛也不抬一下,只是随着队伍往前走。
直到细细的风声吹过他耳边。
他抬眼望去,只见身着月白服制的男子乘风而来,池先秋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身形瘦削,眼眸漆黑,但唇色微淡,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他摆出沉稳的模样,却有些偷穿大人衣裳的天真。风划过他的广袖,轻轻摇动腰带上坠下的银铃。
师尊。
男人望着他,如同望着九天之上的神祇。
队伍停下,带队的两个内门弟子带着他们作揖:小师叔。
玉京掌门池风闲只有池先秋一个徒弟,他比其他弟子都要高出一辈。只是对着这样的脸,弟子们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师伯两个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成了师叔。又不知是什么时候,还添了一个小字。
男人慢了半拍,行礼时,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喊的却分明不是小师叔。
池先秋朝他们点了点头:不用客气。
面相较为严肃的内门弟子知白道:小师叔这是要去哪里?可需要知白带着弟子们帮忙?
出于体质原因,池先秋不常下山,就是倾云台也不常出,对外只说是闭关养病。他忽然出来,弟子们多问一句,也是应当的。
不用,我去一趟锻剑堂。池先秋顿了顿,你们带新弟子上山来?
他不太会和陌生人寒暄,有时候说的话就是看得见的事情,显得傻傻的。
弟子们也不敢觉得他傻。
知白点头应道:是,都是南边来的新弟子,早晨才到,正要带他们去住处,然后去领试炼任务。
池先秋想了想,最后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知白先开了口:那小师叔,我们就先走了。
他又点头:好,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哪里敢呢?他们就算去找掌门长老,也不敢去打扰整日待在倾云台的小师叔。
但弟子们嘴上还是应了。
池先秋赶着去锻剑堂,抿着唇角,很着急的模样,脚步匆匆,与他们擦肩而过。
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在他的脚边,他往前走了两三步,才反应过来。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确有一块乌色的木牌静静地躺在雪地上,很是显眼。
他快步上前,将木牌捡起来,目光一行人之中转了转,然后追上走在最后边的男人。
小友?
男人应声回头,袖中的手攥紧,看不见面具下的表情。池先秋再往前走了半步,把木牌递到他面前:你的东西。
男人比他高出一个头,垂眸看他的时候,只看了一眼,便克制地收回目光。
他不接,池先秋便再把东西往前递了递:怎么了?
男人缓缓抬手,捏住木牌的另一边,再近几分就能碰到池先秋的指尖,他却不敢再逾越。仿佛正竭力压制着什么,他的嗓音低哑而颤抖:多谢。
池先秋觉着他有点熟悉,在众人面前不好表现,只能按下心思不再想。他松开手,朝男人温和地笑了笑:小心,东西掉在雪地里,过一会儿就找不见了。
是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弟子知道。
直至池先秋转身离去,那人还捏着木牌站在原地。
东西是他故意丢在池先秋脚边的,他原还想同池先秋多说两句话。可是在池先秋开口的时候,他只觉得四肢身体被定住了,喉头哽塞,哪里还开得了口?
他握住木牌的另一边,想要将池先秋的温度拢在手心,可惜木牌冰凉,池先秋并没有在上边留下太多的痕迹。
池先秋走远了,连背影都看不见了,他仍旧站在原地不动,同行的弟子们笑道:越舟也有今天,真是奇了怪了。
自南方一路行来,他们在途中遇到过一些流散的妖魔,也受过伤。为求保险,带队的师兄总是让他们三五结队行动,偏偏这个叫做越舟的人,总是独来独往,却从没被妖魔伤到,有几回反倒还帮着带队师兄收服妖魔。
他们都觉得这人厉害,又觉得他冷血,今日见他这样出神,呆得像失了魂,都忍不住打趣。
另一位守墨师兄咳了两声:别吵别吵,敢在背后议论小师叔,小心掌门长老打断你们的腿。
他走到越舟面前,再次严肃提醒:越舟,谨言慎行。
越舟把木牌收进怀里,最后往池先秋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第4章 孽徒之四
见过了神仙一般的小师叔,几个话多的新弟子便缠着带队的内门弟子,一定要他说说这位小师叔。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问严肃的知白师兄,只能缠着另一位较为和善的守墨师兄。
守墨转头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什么人,刚要开口,就被知白扫了一眼。
守墨摆摆手:你看我做什么?带路。他后退几步,混进弟子之间,低声道:小师叔是掌门长老这些年来,收的唯一一个徒弟。
听见他们在说池先秋,一直走在后面的越舟不动声色地上了前。
他不是不知道池先秋的事情,他只是想听,听听也好。
守墨说得绘声绘色:据说那是一个大雪天,这几百年来玉京门都没下过这样大的雪。
新弟子们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把怀疑藏进心底。
掌门外出游历归来,几位长老在大殿等候,远远地看见掌门把一个包裹护在怀里,等掌门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正拽着掌门的衣袖睡着呢。这就是我们小师叔啦。
小师叔随掌门姓池,掌门说是在路上捡到的。其实掌门之前也捡过几个孩子,几百年前在和魔界交战的战场上捡的,不过都交给几位长老养,留在身边做徒弟的只有小师叔一个。
关于小师叔的身世嘛,经过我们这些年的观察,主要有两种猜想。
第一守墨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掌门长老这么些年都没有道侣,说不定小师叔就是掌门道侣留给掌门的娃儿。
第二,玉京门现有五大长老,算上掌门长老一共六位。其实老掌门还在的时候,门下有个名号叫做玉京七侠,六位长老之上,原本还有个大师兄,也是位天纵之才,只可惜在跟魔界交战的时候陨落了。这位大师兄和掌门亲如兄弟,小师叔也有可能是掌门
众弟子正听得入神,知白听他越说越过火,重重地咳了一声。
守墨反应过来,自知失言,摸了摸鼻尖,不愿意再说下去。但是弟子们不肯罢休,仍是缠着他,让他说些其他的。
好吧好吧,说些无伤大雅的。守墨想了想,小师叔小的时候很有悟性,修行进展飞快,十五岁结金丹,掌门和五位长老,还有神乐掌门、太和掌门亲自护法,小师叔一夜结丹。
结丹算是修行途中的一个大坎。不单需要自身修为,还需要有长辈护法,法器加持,其风险不低于飞升,甚至被人称为小飞升。有些修士穷其一生都无法结丹,就算摸到了结丹的门槛,也极有可能在中途功亏一篑。
十五岁一夜结丹,是寻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弟子们连连惊叹,但是守墨话锋一转:不过小师叔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他的修行一直是由掌门亲自教导的。小师叔很少下山,也很少离开倾云台,他不和我们一起做早课,更不和我们一起试炼。
知白又咳嗽了一声,守墨十分烦躁: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烦死
他抬头,看见满身腱子肉的、分管刑罚堂的三长老正迎面走来。
守墨眼珠一转,话头再一转,对众弟子道:所以虽然小师叔刚刚说,有事情可以去找他,但是你们都别去倾云台打扰小师叔,有事情来找我和知白师兄就可以了。
众弟子齐声应是。
三长老向守墨投来赞许的目光。
守墨向三长老回以礼貌的一揖。
师生和睦。
三长老走后,忽然有弟子问:守墨师兄,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久,连一个师姐都没有看见?
你这样问我,我也是这样问带我来的师兄的。守墨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要是小师叔这只小鹤肯在宗门大会上走一圈,我们玉京门就不会被叫做剑修呆鹅门了。
锻剑堂由四长老分管。剑修以本命为剑,须得时时锻剑,方能有所进益,所以锻剑堂并非锻造剑器的剑器堂,而是众弟子领取试炼榜单的地方。
穿过锻剑正堂,石阶之后,三层石台依次升高。试炼任务根据其难易程度,分做上、中、下三等,书写在白鹿纸上,悬于半空,由人摘取。
正因为试炼难度不同,站在三个石台上的弟子人数也有所不同。
池先秋匆匆穿过正堂,飞身上了中间的石台。
最低的石台上颁布的试炼,基本上都在玉京门内,中等的任务才开始要求弟子下山,乃至远行。
他甚少出门,甫一落地,便引得旁人侧目。等反应过来了,他们连忙作揖,齐声唤道:小师叔。
池先秋说了一声不必多礼,望了望四周,看见石台上有他认识的弟子,刚要过去,就被人喊住了。
先秋师弟。
他转头看去。此时第三层的石台上只有三个修士。
为首那人头戴金冠、脚蹬云靴,衣襟上金线绣的竹叶,在雪光的映照下熠熠生光,池先秋几要被他晃了眼。那人双手背在身后,抬脚时踢起衣摆。并不佩剑,灵剑与装法器的乾坤袋都交给身后跟随的两个弟子捧着。
就差给他撒花瓣了。
那人脚尖一点,衣袖上下一翻,便落到池先秋面前。他微仰着头,目光从池先秋的鬓角滑过去,傲气凌人。
池先秋恍若不觉,挠挠头,唤了一声:宁师兄。
此人名为宁拭,也是掌门池风闲从前在山外捡回来的孩子,拜在三长老门下。他入门比池先秋早,所以池先秋喊他一声师兄。
这么些年,其他同辈弟子早已离开玉京,或各处游历,或另辟宗派。玉京门里,能让池先秋唤一声师兄的就只有宁拭。
但同是掌门捡回来的,其余人都拜在各位长老门下,唯独池先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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