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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让我还他清誉/殿下让我还他清白——三千

    王妃立了一刻,带人悄悄走了,再没提要替小侯爷议亲的事。
    老主簿看了这些年,虽然不及预备,真到了这一日,操心的却全不是自家王爷这头:这玉佩是干什么的小侯爷知道了?
    萧朔肩背绷了下,一阵心烦,蹙紧眉侧开头。
    您还没告诉小侯爷。
    老主簿心情有些复杂:就把定亲的玉佩直接挂在了人家腰上吗?
    他自己要的!萧朔咬了牙,沉声道,我说过了,扔了砸了都无妨他不肯,非要戴着。
    是是。老主簿忙点头,不论怎么说,总归是小侯爷自己要的,又不是您设了圈套,设法诓小侯爷戴上
    萧朔:
    老主簿:
    老主簿愁得横生白发:您还是诓着小侯爷戴上的?
    小侯爷那个脾气。老主簿有些担心,您不怕他生气,不让您回书房睡觉吗?
    不必说得这般不堪。萧朔听不下去,不悦道,我只不过找了个由头,与他商量了几句罢了。
    他如今已是我的人,便要奉我的令。
    萧朔刚受了云少将军的礼,攥了下拳,语气生硬:我纵然不解释叫他戴上,他便要戴上。叫他不准生我的气,他便不能生我的气。
    是。老主簿顺着他的思路,讷讷,叫他同您成亲,他便要同您
    不必说了!萧朔冷声,他还不知道,此事不准再提。
    老主簿心说那您只怕迟早要被轰来偏殿睡,看着令行禁止、军令如山的王爷,将话咽了回去,低声:是。
    萧朔忍无可忍,烦得不行,抬手关严了车厢的窗子。
    老主簿满腔忧虑不敢言说,陪着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眼看着王爷神色冷沉地下了马车,带着一身的阴云匆匆进了宫。
    先帝高寿,新帝继位不过一年,宫中的各处布置改动还并不很大。
    新帝在兄弟中行六,比端王小出几岁。只是常年在京中,不曾四处统兵征战,娶妻生子都要早些,如今的两个儿子都要比萧朔年长。
    同骁勇善战的兄长迥异,新帝显得尤为和善,当年尚是皇子时,便已因为敬才礼士,在朝中广有贤名。
    皇上是在御书房见的萧朔,一见人进来,便笑着放下了正做御批的朱砂笔:快过来坐。
    萧朔停在门外,行了面君的礼数,随内侍进了御书房。
    你来见朕,哪用得着这些虚礼。
    皇上叫人撤了桌案,让萧朔坐在榻前,又特意吩咐,叫人换了暖身子的姜茶:这几日天冷,如何不多穿些?
    萧朔谢了坐:习惯了,并不觉得冷。
    你们少年人,身康体健,血气总归还是要旺些。
    皇上已惯了他漠然寡言,不以为忤,耐心道:只是也不能仗着这个,便任意糟蹋身子,知道吗?
    萧朔垂目道:是。
    晨间时,朕叫人去问过一次,你府上说是你有事。
    皇上温声询问: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没什么。萧朔按着云琅教的,只是昨夜睡得晚了些,早上贪睡,没能起得来。
    皇上微讶,视线落在他身上一阵,失笑道:也对民间有言,睡不醒的冬三月。朕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恨不得不去晨练早课。
    冬日养神,也是常理。
    皇上看着萧朔,神色愈和蔼了几分:日后若是起不来,随便派个人,来宫里回一句就是了。
    萧朔低下头:是。
    内侍送了姜茶来,细细斟了两盏。
    来,暖暖身子。
    皇上亲自推了一盏过去:冬日苦寒,还把你叫进宫,朕向你赔不是。
    萧朔双手接过来,道了声谢,将姜茶拿在手里。
    你心中大抵也清楚,朕不得不叫你来,是为了那承平楼下暗门之事。
    皇上静了片刻,苦笑一声:朕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撞开扇暗门,闹了半日,竟只知责骂随从护卫,对肘腋之患视若罔顾。
    萧朔漠然听着,并不接话。
    你能发觉此事,又愿意同朕来说。
    皇上看着他,缓了缓语气,又道:朕心里十分感怀。
    陛下于臣,恩深似海。萧朔道,臣发觉此事,自然要同陛下说。
    那暗门隐患已处置妥当,侍卫司也已暗中调查。朕吩咐了政事堂,按一等军功赐赏。
    皇上格外欣慰:今日叫你来,是还有些事要亲自同你说
    一等军功是攻城克池、三军之中斩将夺旗。
    萧朔语气微沉:臣无功,不敢受禄。
    如今四境平安,哪来的攻城夺旗。
    皇上笑道:你立了此等大功,朕难道还不能赏了?只管受着就是,御史台若再说闲话,只管来告状,朕替你教训他们。
    萧朔眸底冷得像冰,垂了眸,并不答话。
    皇上看了他一阵,放下茶盏,轻叹口气:朕知道。
    上次你入宫,朕替云琅说了几句话,难免惹得你不快。到了现在,竟还和朕堵着气。
    皇上叹息道:朕与你父亲,虽非一母同胞,却自幼如嫡亲兄弟一般云氏一族与朕,何尝不是血海深仇?
    只是当初血案,毕竟是镇远侯云袭一手策划。
    皇上缓缓道:云麾将军与镇远侯,素来亲缘淡薄。至多也只是为保功名前程,不得不从旁协助罢了,若说主谋,其实怪不到他身上。
    萧朔右手垂在身侧,慢慢握紧了身侧玉佩。
    他尽力叫自己不去细想这些话,胸口些微起伏几次,将诸般念头死死压回去:是。
    朕这些年,每次一同你说这个,你便很不爱听。
    皇上道:只是朕仍想让你明白。当年之事,总归有太多不得已,太多人被裹挟牵连。今日抓了一个云琅,他日说不定又牵扯出哪件事,牵涉了别的什么人。
    皇上看着他:朕希望,你能分得清主次,不要一味迁怒冤恨
    别的什么人?
    萧朔神色冷然,静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是,比如
    皇上蹙了下眉:什么?
    没什么。萧朔放下手中姜茶,跪下行了个礼,臣告退。
    皇上视线落在他身上,看着萧朔冷嘲神色,心底竟莫名沉了沉:慢着。
    臣府上还有事。
    萧朔站起了身,并不抬头:若陛下要闲聊,臣改日再来伴驾
    站住!皇上沉声叱了一句,又强自压了压语气,尽力和声道,回来坐下,朕还有话未同你说完。
    萧朔神色无谓,像是不曾听见皇上失态,回了榻前落座。
    朕方才发火,并非冲着你。皇上闭了闭眼,只是此事于朕,也非同寻常。
    当初朝中便有说法,只靠镇远侯一家,做不成这等惊天大案。朕也曾再细查过,却终归一无所获。
    皇上盯着萧朔,缓声道:你方才欲言又止,可是听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些风言风语罢了。萧朔道,不值得陛下烦心。
    皇上眼底隐约透出些厉色,在萧朔身上一落,敛得重新不见端倪:纵然是风言风语,倒也不妨一听。
    你也知道,朕为此事,这些年来都夜不能寐。
    皇上慢慢道:若是还有主犯逍遥法外,诛杀惩戒,仍有疏漏又岂对得起你的父王母妃?
    萧朔低着头,似是被他的话说动了,静坐半晌:当年之事,臣偶然听见些别的说法罢了。
    皇上目光一凝,神色不动:什么说法?
    萧朔握住腰侧坠着的流云玉佩,让微凉玉质贴在掌心。
    直到这一步,皇上的反应都同云琅的推断丝毫不差。
    云少将军向来用兵奇诡,喜欢险中求胜。今日给皇上下这一个套,便是要赌皇上的反应。
    他心中其实并无把握,但行到此处,也再容不得犹豫退却。
    有人同臣说,臣这些年,其实都恨错了人。
    萧朔垂眸道:当年血案罪魁祸首,既非镇远侯,也非云麾将军。
    皇上坐了一阵,语气有些沉:既然如此,主犯又是什么人?
    萧朔神色平静:不知道。
    不知道?皇上牢牢盯着他反应,此人既然这般故弄玄虚,同你说了这个,竟不告诉你罪魁祸首其实是谁么?
    他对臣说,要想知道当年谋害父王的主犯究竟是谁,要先替他做件事。
    萧朔道:臣没有做,自然也无从知晓了。
    皇上蹙紧了眉:他让你做什么?
    萧朔并不再说下去,侧过头,看了看那杯冷了大半的姜茶。
    皇上倏而想透了,霍然起身:那道暗门
    臣平日里又不入宫,哪会留意到承平楼,更何况什么暗门。
    萧朔平淡道:他让臣做内应,替他往那暗门里运送□□。臣不敢做,思来想去,只能叫萧泓堂兄去摔一跤可惜。
    臣在边上,看着堂兄骂了半日的人,竟无一人留意暗门,只得横了横心扯了个金吾卫。
    萧朔道:如今宫内宫外,只怕都已知道了。那人恨臣还来不及,更不会告诉臣更多的事了。
    皇上愕然看着他,半晌终于将整件事连起来,摇了摇头:竟是这样
    朕原本心中还有些奇怪,你难得入宫一次,竟就这般凑巧,发觉了此等要紧大事。
    皇上苦笑:原来你是有备而来,特意为了叫朕知道。
    谋逆行刺,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皇上缓声道,那人既然叫你配合,定然还许了你极丰厚的报酬罢?
    掉脑袋的事。萧朔回想着云琅说的,摇了摇头,再丰厚,臣也不敢拿。
    你如何是不敢?分明是惦念与朕骨肉亲情,下不去手。
    皇上握了他的手,轻叹道:你父王便素来忠义,你是他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做这等事。
    想来是朕前日替云琅说话,叫你以为朕忘却血仇,心寒意冷,争执得激烈了些。
    皇上一颗心彻彻底底落下来,无奈笑道:在旁人看来,便是你与朕离心离德,想趁虚而入,将你拉过去为他们所用了
    可当年罪魁祸首,臣也的确很想知道。
    萧朔死死压着胸口烦闷躁意,并未挣开,低头道:陛下对此事并不意外,莫非早知道那人身份?
    纵然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皇上摇摇头,有些事一旦知道了,反倒危机重重,再难得安生。
    再说,朕若是告诉了你,你莫非打算直接问到他眼前去么?
    皇上拍了拍他的手,半开玩笑:他要拉拢你,你却坏了他的好事,就不怕他下手报复?
    若他说的是实话。萧朔冷声,就算死,臣也要问清楚。
    皇上看了萧朔一阵,眼底凝着的神色反倒渐渐松了,静了片刻,又道:你猜得不错,朕的确有些事瞒着你
    皇上语重心长:可你要知道,朕瞒着你,是为了你的安危,不想叫你再如你父亲一般涉险了。
    小小年纪,也不准再提什么生生死死的。
    皇上温声道:若是照顾不好你,朕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萧朔肩背冷硬,强行逼着自己退开半步,俯身行礼。
    去罢,此事你不必再管了。皇上稍一沉吟,那些人手段向来狠辣你府上防卫可还够?
    萧朔点了点头。
    这几日留神提防着些,若是不够应对,便同朕说。
    皇上关切嘱咐:切不可掉以轻心。
    萧朔匆匆点了下头,低声:臣告退。
    皇上见他一味急着走,也不再强行挽留,赐了一领厚实披风,叫内侍送着萧朔出了宫。
    一出宫门,老主簿便匆匆迎上来:王爷
    萧朔面色极不好,他在宫中不得不与皇上周旋,已烦躁得几次险些失控。全靠死死握着玉佩、反复回想临走时云琅说的话,才将胸口几欲择人而噬的冰冷恨意强压下去。
    此时只怕尚有宫中耳目,萧朔不欲多说,上了马车,低声道:走。
    好好。老主簿忙点头,招呼前头驾车的人,回府
    不回府。萧朔阖了眼,用力按着眉心,去醉仙楼。
    老主簿愣了下,半句不敢多问,忙又传话让改了道。
    萧朔靠在车厢里,欲呕的躁郁烦闷一阵接一阵向上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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