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殿下让我还他清白——三千
现在怕是叫不来。刀疤闷声道,弟兄们跟他们打了一架,没下狠手,可也有碍观瞻,怕碍了少将军的眼。
云琅只这一件事没能嘱咐到,一阵错愕,抬手按了按额角。
他才醒,神思还不曾全然理顺,想了想:玄铁卫呢,没拦着你们?
没有。刀疤道,玄铁卫的兄弟帮忙望的风。
云琅: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云琅匪夷所思,此前不还互不相让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下里总约着墙外打架
刀疤勉力忍了半晌,再忍不住:少将军!
云琅话头一顿,抬头看了看他,喝了一口药,将碗搁在榻沿。
那些人刀疤咬紧牙关,您当初几次不计生死冒险现身,刻意露出踪迹,为的分明就是声东击西,好叫王爷在京里能救他们!
这些年京里乱七八糟,谁不是生死一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刀疤实在压不下这口气:他们便不想,若是当年您不出手,端王谋逆之冤坐实,朔方军只怕都要毁于一旦!如今只是
云琅淡淡道:只是没了七八个,有什么可愤愤不平的,是不是?
刀疤打了个激灵,不敢再说,跪在榻前。
学得不错,连声东击西都会了。
云琅缓缓道:看来近日不少看兵书、揣摩朝局,连战友之情同袍之谊都
刀疤极畏惧他这般语气,也已察觉了自己失言,仓促拜倒:属下知错,请少将军责罚!
云琅静静看他一阵,并未将诛心的话说出来,几口喝干净药,将碗放在一旁:下去罢。
刀疤重重磕在地上:少将军!
云琅并不应声,阖了眼,靠着软枕推行药力。
刀疤跪在榻边,一时追悔得几乎不能自处,还要再磕头,已被玄铁卫在旁拦了起来。
少将军!
刀疤双眼通红,挣开玄铁卫,膝行两步:属下只是一时激愤失言,绝不敢忘战友袍泽。要打要骂,属下自去领军棍,您
他并不是生你们的气。在他身后,有人出声道,是要叫你们长个记性。
刀疤愣愣跪了两息,忽然醒过神,转回身看着来人。
云琅靠在榻上,仍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激愤之语,难免失当。
萧朔脱下遮掩形容的兜帽披风,交在一旁玄铁卫手中:可落在他人耳中,便是利刃刀匕。
你今日所言,若叫他们亲耳听了。
萧朔道:他日再如何弥补,嫌隙也无从化解。
刀疤才想到这一层,追悔莫及,低声道:是。
属下心中绝非是这么想的。刀疤看着云琅,终归忍不住道,都是朔方军,云骑的是兄弟,龙营如何便不是?若不是叫奸人所害,今日哪会这般
能说出这句话,心里便还算清楚。
云琅抬眼看他:与敌方本就实力悬殊,还未交手,自己人便先打起来了,仗怎么打的赢?
刀疤怔怔听着,一时只觉愧疚悔恨,低声道:是属下之过,叫私仇蒙了心
私仇也好,旧怨也罢,一笔勾销。
云琅道:今日之后,若是还放不下,便去琰王府庄子上养兔子,等事了了再回来。
他语气缓和,便是已将此事揭过。刀疤哽咽着说不出话,伏在榻前,用力点了点头。
玄铁卫扶不起人,有些迟疑,抬头看萧朔。
一律吩咐下去。萧朔淡声道,依云少将军吩咐。
玄铁卫忙点了头,用心记准,出去给自家兄弟传话了。
去罢,这句话也说给他们听。
云琅撑坐起来:打了几个乌眼青?
刀疤愣了半晌,憋了话回去,干咳道:没,没几个
你们下的手,我还不知道?打了几个,便去煮几个鸡蛋,给他们敷上。
云琅作势虚踹:人家都是参军幕僚,就算从了军也是文人,你们也真出息
我们这就去赔不是。
刀疤彻底放了心,憨然咧了下嘴:日后谁再提往日私仇,谁就去庄子,再不准跟着少将军了。
去吧。云琅失笑,一个个的不长脑子,跟着我是什么好事?什么时候一不小心,说不定就要掉脑袋
刀疤:跟着少将军,就是好事。
云琅顿了下,没说话,不耐摆了摆手。
刀疤行了个礼,扯着玄铁卫出门,张罗着外头的弟兄煮鸡蛋去了。
屋内转眼清净下来,云琅撑在榻沿,垂了视线静坐半晌,侧头看了看窗外日影。
萧朔走过去,在榻边坐下,替他理了理背后的软枕。
萧朔。云琅扯了下嘴角,低声道,若有一日
不会有那一日。萧朔道,我也不会替你照应他们。
云琅被他堵得结结实实,一阵气闷:先帝干什么给你个琰王的封号?就该叫铁王。
萧朔拿过外袍,替他披在肩上:什么铁王?
铁铸公鸡铜羊羔,玻璃耗子琉璃猫。云琅磨牙,一毛不拔。
萧朔将窗子关了一半,又将云琅榻上被子扯平整:我真不知道,你这些年都读了些什么书。
多了。云琅心安理得看着他忙活,向后靠了靠,不说这个,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派的人不合用,我只能亲自来。
萧朔慢慢道:况且我还有些事,要亲自问你。
云琅张了下嘴,后知后觉想起些忘干净了的事,干咳一声。
昨夜。萧朔道,你来寻我。
云琅:萧朔。
做了些事,叫我一时错愕,不及反应。
萧朔:待回神时
王爷。云琅扯着他的袖子,在榻上郑重抱拳,旧怨私仇,一笔勾销。
此事难销。萧朔不急不缓,将喝空了的药碗移在一旁,昨夜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始终不曾想清楚一件事。
你先想着。云琅病急乱投医,想起什么说什么,我昨晚也没能寐着,想起来一件事。你可记得,我问你皇上要拿你制衡谁?
萧朔尚在酝酿,闻言抬了眸,看他一眼。
先帝给你生的这几个嫡亲王叔,如今的几位京中亲王,不止生不出龙凤胎,也都不是成大事的料子,不足为虑。
云琅干咳一声,将自己腰带系牢了,飞快道:也是因为这个,当年端王叔殁后,先帝便没得选了。
他说得凛然正经,萧朔皱了下眉,也跟着坐正,点了下头:我知道。
想来想去,我这几日忽然冒出个念头。
云琅扯着他:当初我们两个去京郊,为何就偏偏那般凑巧,让我们撞上了戎狄探子?
与此事有关?萧朔沉吟,当时先帝将父王调回,接掌禁军,将京城内外翻过一遍。查出是戎狄暗探密谋入京,意图不轨,便尽数铲除了。
你也清楚,我对朝中关系所知不深。
云琅点了点头,又道:可有件事我知道他们戎狄首领的那片营帐,我亲自带人,也未必探得进去。
当初跟着端王叔打仗的时候,我曾带人摸进去过一次。换了他们的衣服,处处小心,还是叫他们察觉了。
云琅道:两族之人,习性不同民风迥异。要混进来已非易事,更何况还千里迢迢混进了都城
此事暂且不提。
萧朔蹙眉:你几时又带人去探了戎狄大营,回来为何不曾告诉我?
小王爷,咱们说的是正事云琅一阵头疼,伸手去摸茶水,我不过是去看看,不也回来了?
萧朔不受他糊弄,将茶盏举起来,端在一旁。
云琅伸手够了几次,竟都差了一丝没能够得着,气急败坏:萧朔
萧朔抬眸,视线落在他身上。
云琅静了片刻,一阵泄气:丢人的事,同你说干什么。
那次探营是违令擅处,两军在大雪里僵持了个把月,粮草兵械都已不足,端王又接了封退兵回朝的圣旨。云琅实在按不住脾气,带着亲兵连夜钻了对面的营帐。
虽然将错就错一把火烧了戎狄大营,却也没能逃得了端王的军令责罚,云琅原本就很不愿提:非要问这个?不同你说,自然是不好意思
萧朔有了印象:你瘸着回来,我送了匹马也不见你高兴,还一坐下就喊疼的那次?
一坐下就喊疼、屁股被打了五板子的云少将军:
如此说来。萧朔若有所悟,你昨夜行径,原来是积怨已久。
怎么又提
云琅一阵气结,生拉硬拽扯回来:总归你该知道,戎狄进京若无内应,绝不会这般容易。
我曾有所怀疑。
萧朔道:只是此事极机密,父王当初是否查着了,我并不清楚,这些天遍查府内往日卷宗,也一无所获。
你查的也是这个?云琅眼睛一亮,我这几日遍观你这些王叔,卫王叔一心练字,环王叔流连风月,你那个小叔叔整日里沉迷削木头,一心要做鲁二班,只怕都不是做这种事的料。
萧朔按了下额头:景王也是你的长辈,好歹尊重些。
先帝老当益壮,萧错还没大我五岁。
云琅不以为然:你当初不也不肯叫他叔叔?
萧朔压了压脾气,不与他计较,转而道:既然如此,内应只怕另有他人。此人势力,当初便能威胁京城,若尚未铲除,今上也要忌惮。
我若猜不错,我们这位皇上又要用驱虎吞狼的老办法。
云琅道:先对你施恩,倘若你当真被他的恩惠所惑,便将你扶持起来,去替他铲除肘腋之患,若是能同归于尽简直再好不过
若是两败俱伤。萧朔道,他再动手,也不必费力气。
云琅点点头:故而我说,也不是坏事。
他要扶持我,便会叫我揽权做事,平时也会多有恩宠纵容。
萧朔试了试茶水冷热,递过去:过几日便是冬至大朝,大抵会有施恩加封。
你就受着。云琅懒得动手,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碰了碰萧朔手背,再生气,咱们回家砸东西骂他,当面做一做戏
云琅看了看萧朔神色,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小王爷?
萧朔回过神,抬头迎上云琅视线。
怎么了?云琅扯着他,心里还是不舒服?实在不愿意,咱们也不是不能换个法子
萧朔摇了下头,将茶盏搁在一旁:想起了过往的事。
云琅微怔。
此事不必再商量。
萧朔淡声:这些年,我连恨你都能恨得世人皆信,没什么不能做的。
云琅张了下嘴,胸口不自觉烫了下,笑了笑:过几日让我去见见虔国公罢。
萧朔看着他,蹙紧眉。
你既没什么不能做的,我又如何不行?
云琅放缓了语气,耐心劝他:虔国公生我的气,无非是旧日之故。他是王妃的父亲,是你的外祖父,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王叔王妃,待我若子。云琅道,给外祖父磕个头,跪一会儿,也不算什么
此事不提。
萧朔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好争执,按着云琅靠回去:你若觉得我们一定要虔国公助力,我便去给他磕几个头,无非为当初的事认个错罢了。
认什么错。云琅扯扯嘴角,当初虔国公查出冤案是我家所为,提刀来找我索命的时候,你从父母灵堂追出去阻拦你要认错,莫非是那时不该不还手,任凭虔国公一刀捅了你的肩膀?
萧朔面色倏地沉下来:何人同你说的?
那夜中秋,月色皎洁,我见色起意。
云琅心知不能卖老主簿,张口就来:揽你入怀,扒了你的衣服,正看见肩头有个旧日疤痕
萧朔向来看不惯他这般信口开河,坐起身,眼中已带了怒气:云琅!
云琅眼疾手快,抬手戳在他肋间软肉上。
萧朔:
云琅愕然,又依着旧日记忆,戳了几次萧小王爷最怕痒的地方:你如今不会笑到这个地步了吗?
萧朔阖了眼,默念着他身上尚有伤病,按住云琅往自己外袍里伸的手:你既开始胡闹,想必正事已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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