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锅水——烟猫与酒(9)
正好覃舒曼的第二个电话进来了。
江初愣愣,第一反应以为覃最出了什么事儿,朝方子比划个手势,出去接电话。
小初,覃舒曼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客气温婉,听着江初那边隐约的背景音乐犹豫一下,没打扰你吧?
没,刚手机不在旁边。江初咬上根烟,有事儿?
也没什么,覃最在你那怎么样,不麻烦你吧?覃舒曼轻声细语地问。
江初觉得这妈真的挺有意思,人都扔过来一个月了,这会儿才装模作样问这么一句。
不麻烦,他还挺好的。他淡淡地回了句。
那就好。是这样的,过两天是覃最生日,你爸爸想一家人给他过一过,工作日你们挺忙的,他也得上学,要么就赶早不赶晚,明天周末,你看中午有没有时间?覃舒曼说。
江初听见覃最生日这四个字,冷不丁竟然有点儿感受到下午大奔的心情。
同时他飞快地想起那天在医院看见覃最的身份证,好像就是九月十三还是十几。
啊,行。他眯缝着眼吁出口烟气,那你跟他说了么?
覃舒曼那边顿了会儿,才笑笑说:他没接我电话。
他今儿上课。江初跟覃舒曼也没什么话好说,你给他发个短信也行,等我晚上回去再问问他,明天联系吧。
哎好的,好,覃舒曼连着说了两个好,那咱们明天见。
挂完电话,江初靠在门外抽完一根烟才进去。
下午他帮大奔给宝丽挑了条裙子,他自己拿了瓶差不多的香水付了钱,让大奔一块儿直接都给宝丽。
给女孩儿买礼物其实最不费事儿,这会儿他想想覃最的生日,一时间才是真想不出个头绪。
直到夜里一点半,方子叫个车顺道把他捎回家,江初还撑着脑袋问他:方儿,十七八岁的男孩儿,送什么好?
方子跟大奔江初都是从上学玩儿到现在的哥们儿,扯起皮来是一点儿把门的没有,张嘴就乐:充气的或者不充气的呗。
江初笑着操了声,两人都想到了大奔送他那个飞机杯,聊起以前的事儿,笑得江初眼前直晕小金星。
不能笑了,要吐了。方子降下车窗呼出口气,又捣了江初一下,你还不找一个,你爹都二婚了,自己儿子谈一个吹一个,也不催你?
公司刚整起来,还扶着学步车呢,我找个屁。江初闭着眼靠在座椅上,车里香薰的味儿就着空调闻得他犯恶心,也摁下车窗吹风,都跟你似的清闲,抱个铁饭碗,一天光谈恋爱玩儿。
一点半上车,等他回到家摸着黑换了鞋,已经快两点了。
本来想去吐一遭直接睡觉,见覃最房门底下还透着光,他过去拍了拍门。
听着里面一阵稀了哗啦的,他也没等覃最应声儿,直接就把门一推。
覃最半靠在床头,正黑着脸扯着小毛毯往腰上盖,曲起一条腿遮挡弧度。
滚!他冲江初凶狠地说。
哎!江初往后退一步,笑着把门给他带上,不好意思,你继续。
往卫生间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对着门缝说:明儿中午你妈给你过生日,别看太晚啊。
覃最还继续个屁。
他暴躁地闭闭眼,下床拽了下裤腰,摔开门大步出去。
江初正在马桶前撑着墙憋笑,顺便酝酿吐意。
听见覃最一阵霹雳带闪电,跟要揍人似的就出来了,他另一只手往裤腰上一搭,想扭头说一句别招我啊,喝多了没准头,尿你一身。
结果江初没估算好转身的角度,客厅卫生间也都没开灯,覃最走到卫生间门口,周腾突然从脚边跑酷似的蹿过去。
他脚底一绊,往前扯出两步大的,直接就出溜到江初身后,抬手也撑了下墙。
江初正好转过脸,俩人嘴角磕在了一块儿。
覃最整个人一僵,在乌漆麻黑里瞪着近在眼前的江初。
江初也瞪着他。
麦芽酒精的气息在这尴尬的僵硬里瞬间鲜明了两万多倍。
他俩这么互相瞪着愣了会儿,还没等覃最做出反应,江初嘴角一抖,扭头冲着马桶无声地吐了。
第13章
江初摁下冲水键,从旁边盥洗台上就着龙头捞了点儿水漱漱口,挺尴尬地对覃最解释:不好意思,不是冲你。
覃最黑着脸看他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江初听见他开了灯,又去倒了杯水,铛一声磕在餐桌上。
等他洗漱完从卫生间出去,覃最房门关着,已经回房了,周腾在他门前趴着。
你现在就跟他亲了,是吧。他冲周腾用气音说。
周腾甩甩尾巴,懒得搭理他。
第二天早上,江初是被香醒的。
覃最炖了一锅米粥,买了油条和茶叶蛋,已经坐那儿吃上了。
怎么不叫我。江初打个呵欠晃出来,松松垮垮地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他想伸手拽粥碗,覃最用筷子挡住他的手,咬着半根油条冷漠地说:刷牙。
啊。江初搓搓后脑勺又站起来,晃去卫生间刷牙。
洗漱完坐下吃饭,俩人相安无事的,昨晚嘴角那一磕碰谁都没提。
江初是没太觉得有什么,毕竟就是个意外,以前上学的时候男生之间闹得多疯的都有,要别扭也就覃最这个不能招不能碰的敏感青春期会别扭。
不过他喝着粥观察了覃最几眼,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估计是从来了他这儿一会打鸡一会儿打架的,脸皮也被同步练出来了。
覃舒曼这次见覃最,没定在酒店,大概十点半的时候江连天给江初打电话,让他们去家里吃。
覃最看不出个喜怒,一如既往无所谓里带点儿不耐烦,跟着江初上车去给自己过生日。
之前没去过吧,江初开着车问,她新家。
嗯。覃最应了声。
你生日是13号么?江初看他一眼。
覃最望过来。
上回去医院看你身份证上好像是9月13。江初说。
覃最没反驳,没反驳就是对。
好像每次聊到生日的事儿覃最都一副格外不想说话的模样,上回问到底是哪一年也没问出个结果来。
这些现在也不重要,江初还在琢磨着给覃最送点儿什么,掏出烟盒敲了根烟出来叼着。
昨儿他一通拍门给人撸管儿都打断了,要不真送个飞机杯?
他胡思乱想着要把盒子扔进车斗,覃最抬手一截,也咬出来一根。
过了啊。江初瞄着后视镜打方向盘,今儿还没喝呢,高二的小最哥。
覃最听着这称呼顿了顿,从自己兜里摸出个火机点上,顺便举到江初这边。
江初偏偏头,就着覃最的手点上烟,眯缝着眼摁下半截车窗。
车开到半路时,江初开了个导航。
江连天跟覃舒曼二婚后又买了套房子,江初也只去过一次,隔了小两年了,有点儿记不住路。
进了小区他又给江连天打了个电话,问清楚具体几栋楼,停了车跟覃最一块儿上楼时,江初不由地有点儿感慨,四个人卡着时间聚到一块儿过生日,谁跟谁都不像一家子。
他看了眼覃最,今天的寿星估计比他更感慨。
走吧,高兴点儿。江初抬胳膊揽上他的肩,想着这两个月连着见了江连天两次,最近也该去他亲妈那儿看看。
覃最果然练出抗敏体质了,被江初动手动脚的也没那么些反应了,跟江初对视了眼,什么也没说。
从电梯出来,楼道里一股炖排骨的香气。
这回出来迎门的是覃舒曼,江连天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喊着:是覃最到了吧?还是蛋糕?
覃舒曼看了眼覃最,嘴角很节制地扬了扬,打量一眼他今天的穿着,先开口招呼得却还是江初。
今天该有点儿堵吧,小初。她让两人进门,给江初递了双拖鞋。
江初啊一声,接过来先扔到覃最脚底下,然后才换上自己的,笑了笑,有点儿。
江连天从厨房里伸出头招呼他们一声:先坐,蛋糕马上就到,覃最你妈妈早上专门去订的哟,覃最换发型了,挺精神的。
覃最也没跟覃舒曼说话,朝江连天点了下头。
江初从桌上捏了块孜然羊肉,看这母子俩之间的气氛都替他们尴尬。
覃舒曼也是,昨天电话都打来了,订个蛋糕也就一个电话的事儿,还能拖到今天早上。
现做的新鲜?
江初,来帮爸爸调个凉菜。江连天又喊了声。
江初活到现在就会做个蛋炒饭,江连天这是有话想跟他说。
他在电视柜上找找遥控器,把电视打开随便放个节目,从覃最身边过去时拍了下他的背:你坐着先玩会儿手机。
羊肉不错。江初进厨房洗洗手,夸了句。
是吧,我尝着也还行,一早上送来的。江连天给他端了个小盆和三个松花蛋,把这个剥了。
生蚝别收拾了。江初看看旁边备着的食材,拿起个蛋磕了磕。
怎么了?你不爱吃么?江连天朝他脚底下踢了个垃圾桶。
覃最海鲜过敏。江初说,上回你给接完风回家就冒一身红疹子。
江连天愣愣,放低了声音:那他怎么不说。
你媳妇儿不也没说么。江初笑笑。
江连天没说话,朝客厅看一眼,那娘儿俩一人坐在沙发一头,跟临时凑来的饭搭子似的。
把厨房的门掩了掩,江连天摸摸兜点上根烟,把烟盒朝江初递。
江初摆摆手,轻声问: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废话。江连天把炖汤的火拧小,也拿了个蛋慢慢剥着,叼着烟说话模模糊糊,分开得太早了,你覃阿姨跟跟他爸离婚的时候,覃最才六七岁,这么多年没顾上联系,这不才接来,有点儿生疏正常。
是接来的么?
什么意思,江初剥着蛋抬了下眉毛,他爸要是没死,还不打算认这儿子了?
江连天肯定知道什么,江初看他表情能看出来,但江连天不想说。
以后也就这么着了?江初接着说,就现在这样,也别指着以后覃最给她养老送终。
你一天就想着不给你爸养老送终呢吧?江连天对着江初的屁股踢了一腿。
哎,别碰我,盆儿掉了。江初皱着眉避了避,有种自己把覃最台词给搬来了的感觉。
江连天冲着抽油烟机又闷了半截烟,那表情像是终于想说点儿什么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快好了么?覃舒曼拎着店里送过来的蛋糕推开厨房的门,笑着问,随便弄弄就行,不然我帮你们?
蛋糕送来了?江连天把烟在水池里碾灭,行这就好,让覃最先把蛋糕拆开吧。
剥完了。江初把最后一个松花蛋剥完扔小盆里,你赶紧调吧,我出去等着。
他洗洗手,接过覃舒曼手里的蛋糕,出来放在餐桌中央。
覃舒曼果然进厨房帮着弄菜去了,江初看了眼覃最,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碰碰覃最肩膀。
覃最脸一转,江初往他嘴里迅速塞了块羊肉。
一会儿你多喝点儿汤,江初欠欠身子从旁边揪了张纸巾擦手,冲着覃最含着羊肉要嚼不嚼的表情直想乐,老头子当爹当得凑合,熬汤是一绝,我妈以前总说他该去当个颠勺儿的。
覃最盯着江初带着笑的眼睛盯了好一会儿,很难得地嘴角勾了勾,低低嗯一声,转过脖子嚼着羊肉看电视。
等江连天和覃舒曼从厨房出来,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江初都有点儿后悔过来掺和这一顿饭。
这是他参加过的最尴尬的一次生日宴,没有之一。
比方子当年借着给系花表白给人过生日,结果当场被拒还要尴尬。
江连天努力笑着说话,想把氛围带得热乎点儿,覃舒曼也尽力配合着说说笑笑,但总是一股子恍惚劲儿,视线对着覃最的时间还没对着江初的时间久,跟覃最脸上长刺儿会扎她眼一样。
江初想帮着衬几句,覃最又在旁边一副跟我无关的表情,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行,那咱们先拆蛋糕?江连天搓了下手,嘴里喊着覃最,使劲儿朝江初递眼色。
好,来,拆。江初踢踢覃最的椅子腿儿。
覃最纯粹礼貌性地朝江连天露出个笑模样,伸手拽了一下蛋糕盒上的缎带。
你也一起。江连天拍拍覃舒曼的胳膊,让她帮着一块儿拆。
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看,店里小姑娘跟我说得天花乱坠的。覃舒曼笑着捋了下头发,站起来把倒扣的蛋糕盒端起来。
蛋糕没什么特别的,连锁店里都差不多的模子,花边儿裱得很精致。
但同时吸引四个人目光的,却是蛋糕上漂亮的花体字。
覃醉生日快乐
够马虎的。江初笑了下,光顾着介绍了吧,字儿都能给我们写错。
然而并没有人应他的声。
覃最,覃舒曼,江连天,三个人的目光都钉在那个醉字上,像在盯着一枚手雷。
干嘛呢这是?
江初都要被他们这反应整愣了,写个错字而已,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吧?
我再叫一个吧。他掏出手机。
对,让你哥再叫一个。江连天忙跟着说。
覃最胳膊动了动,摁下江初的手,视线从蛋糕挪到覃舒曼的脸上,面无表情地看她。
我覃舒曼眨眨眼,有些慌神地看向覃最,又看看江连天,再看回覃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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