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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龙傲天误认成老乡后(穿越)——鱼无心(1

    即使在这样乱七八糟的人生中,也能让她得到祝福。
    周逊彻底停下了脚步。
    忽然间,他听见了一声仿佛笑意一般的轻叹。
    其实我给你取过一个名字的,不是周逊,不是那种随意的名字。
    在怀着你时,有一天我突然很想死,我看着自己的肚子,感觉自己是个怪物,一切都是怪物。我跳进了湖里,醒来时却已经在岸边。然后在那之后,院子旁的桃花树也开了。我看着桃花树,做了一个梦,有个人叫我要好好活下去,说我的父亲不恨我,然后说,让我给自己的孩子取个名字吧,和他说说话,因为无论如何,孩子都会爱自己的母亲,渴望得到祝福什么的,而我,相信了他对我的爱,也会变得幸福林嫣的声音越来越轻,当时我想,我一定是傻了,才会做这种诡异的梦,里面的话,都是胡说八道。可后来
    我看着那树花,突然想,要不然给他取个名字吧,否则,他没有要求过出生,却没有人喜欢他的出生,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会想起自己是不被需要着出生的,他也太可怜了。
    林蘅途。
    她轻轻道。
    蘅途开满芳草的,旅途,这是我给你,取过的名字。
    周逊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飘飘渺渺,仿佛在空中。他听见自己说:鲁丞相他。
    他喜欢的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小姐吧?那个小姐,他早就找到了,存在于他的梦里与回忆里,干净又漂亮。既然如此,他就不用再知道现在的我了。因为那个最好的女孩,已经活在他的回忆中了。
    那个最好的女孩,也活在她父亲的回忆中了。
    周逊走到茶楼之下,他看见天空开始下雨,大滴大滴的雨。他想,他接下来还要做很多事,例如,传出林嫣的死讯,收殓她的尸身,等待戾将军的死亡,捉住秦良,靠着那些情报平复云州,去找沈老头,处决叶家家主,等待战争平息
    然后。
    他听见侍卫回报,说:将军已经死了。
    她久病成疾,只靠一口气撑到现在,而这一刻,那口气终于全部散掉了。
    周逊轻轻嗯了一声。
    他看见天空依然阴,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还要陪着另一个人走下去,可他那一刻,却仿佛在天际看到了一丝微薄的光。
    那样的光并不明亮,对于他来说,却足够了,只是这一点点光,就足以给予他最内里的支撑力,让他能够走完自己的余生。
    林蘅途啊,开满芳草的旅途。他轻声道,原来我有一个这样的名字啊。
    他的童年依旧没有过爱意,没有过期待。但鲜花糖果与无微不至的关爱是幸运儿才能拥有的东西,他们依靠这样温暖童年的包裹和治愈,确认自己存在的意义与自信,度过自己的一生。
    可对于曾经行走在黑暗里的人来说,他们需要得太少,只需要一点点微薄的光,就够了。一点微薄的光已经足够作为力量,照亮他所有曾经不值得的前半生。
    原来他曾有一个这样好的名字。不是逊色,不是低人一等。而是像荣浩宇那样的,受人祝福的名字。他的出生并不是如此让人厌恶到毫无希望。
    他叫林蘅途。
    这个名字,是他作为一个生命,所拥有的最好的礼物。
    他觉得自己的这一生,很幸福。
    第152章 去写一本书
    雨依旧在下, 白于行站在檐下,头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一盆又一盆猩红的水杯端出来,屋子里面, 是昏迷的陆显道, 和闻讯赶来、拭着眼泪的福康公主。
    老陆站在福康公主的身边,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白于行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局外人。许久之后, 他看见章灵素出来,他张了张嘴, 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侠盗这一刻却一句话都不敢问。
    他生怕问到不好的消息。
    陆大人还好,他受了伤或许一会儿就能醒了。
    白于行将章灵素话里所有的伤情描述都撇开。他只听见陆显道快醒了, 他什么也不管, 便冲了进去。
    福康公主和老陆原本在陆显道的床头嘘寒问暖,见白于行来了,便退了出去。
    白于行站在他的床榻旁, 怔怔地看着他。
    床榻上躺着俊秀的青年, 他一贯梳起来的长发放了下来, 身上也再没穿着那身深红色的官服,而是只穿着白色的中衣,衣服上依旧有伤口留下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修长的搭在外面的手指也苍白, 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濒死般的易碎的柔弱感。
    可那双漆黑的眼睛却还死死地看着床顶, 愤怒, 绝望, 恨意
    白于行试着和他说话。他没有出声。
    杨三死了。许久之后,他才听见陆显道的声音,这么多年来, 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大哥。
    杨三是个资历很老的绛卫,在许多年前陆显道刚进入卫所时,他就常常照顾他。
    明明再过一年他就辞官了的可他死了。他听见陆显道的牙齿咯咯作响,是秦良,是秦良杀了他
    你的伤口又裂开了!见陆显道挣扎着仿佛要坐起来,白于行大喝一声,把他按回了榻上,你要做什么?
    抓住他,杀了他陆显道的眼睛发直。
    白于行好说歹说,才让陆显道又睡了下去。他从来没有那么耐心过哄人。他甚至发现陆显道睡着时远没有平日里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感,他闭着眼,蹙着眉,像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报仇,我要报仇直至陆显道睡下去时,白于行也看见他的嘴型一动一动,像是梦呓。
    他从房间里出来,听见外面的回廊里,福康公主在低低地哭。他听见福康公主道:如果不是我以前一直放不下,让他看见秦良的画像,他也不会他小时候,一直以为我和你就是因为秦良还活着,没办法报仇,所以放不下他,所以才不亲近才冷淡。后来他才去当了绛卫。我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居然成了他的心结。如今也害得他
    不是你的错。老陆抱着她,安慰道,一开始娶你时,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知道这孩子重情重义,杨三当初是带他的师父,他如今一定我知道他的,他很固执的,我
    白于行离开了公主府。他走在路上,空空落落的,满脑子都是受伤的陆显道,和福康公主的泪水。
    他想着陆显道那苍白的脸。过去他第一次看见他的脸,只觉得他高高在上。可这一刻他却仿佛希望他永远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样子,光是想到他躺在被子里,虚弱得丝毫不神气活现的模样,他心里就一揪一揪地疼。
    他心里的陆显道,应该永远是那个冷着脸的红衣青年的。
    陆显道遇刺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周逊和皇帝的耳朵里。
    这件事说来也是很巧。秦良发现路引出了问题,出不了大景,便回来找林嫣。他自以为林嫣必然刺杀皇帝,于是便到了跟随□□的队伍里去,却没想到被陆显道撞见。
    他终究还是靠着侍卫的帮助逃了出去,成了一只丧家犬,过程中的反抗则重伤了陆显道,并害死了前来找陆显道的杨三。
    周逊立刻下令命所有人追查此事,誓要将秦良捉拿归案。在布置好一切后,他去了幽篁巷一趟。
    林嫣死后,沈老头又搬回了幽篁巷里。他推开门帘,看见沈老头坐在书店中,对他静静地笑了。
    倒是沈老头有些局促,他轻咳了一声,和周逊到后院里去坐着喝茶了。
    你母亲她
    她的尸首,我已经命人安葬在江州了。她生前不希望北魏的军队打到江州,死后也该魂归故里。周逊道,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去云州一趟。看看当年那名守卫是否还在,再将其他林家人的坟茔一同迁回江州来。
    沈老头沉默了许久,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悲惨。但现在不一样了。周逊说着说着,突然笑了。
    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像是沉浸了一整个世界的阳光:我有了一个名字,一个很好的名字。
    沈老头怔了怔,许久之后,他也笑了。
    师父原本是想死在那里的,对吗?周逊轻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林嫣的儿子了吧?
    是。许久之后,沈老头轻轻道,我对林家有愧。当时我走得太匆忙,并不知道内情,也不知道他们的下场竟然会这么惨烈。
    我活了这么多年,活也活够了。在乎的人,也有了自己的归宿这很好,虽然还有一些事情不能知道,但已经够了。沈老头笑了笑,能活到现在,已经值得了。
    真的够了吗?
    什么?
    您真的觉得就这样,已经值得了吗?就这样死了,什么也不知道?周逊轻声道,我今天想带师父去个地方。就当是
    感谢师父的舍己。
    沈老头不明所以,依旧跟着他去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周逊带他去的地方,居然是护国公府,李家的墓园。
    他往前看时,才看到了一个在角落的,小小的坟茔。
    坟茔上没有名字,但任何人都知道它属于谁。
    他看见了护国公。护国公站在旁边的树下,一步步向他走来,而周逊,将一卷案卷放在了沈老头的手里,说:这是我向皇帝要来的。
    沈老头的手指开始颤抖。
    接下来,他听见了一个故事。
    一个很圆满的故事。
    一个关于死间的故事。
    有一对师兄弟,在入朝后便常常拿来比较。他们一个人惊才绝艳,另一个人却平庸且努力。时年景国与北魏战火连天,皇帝看中了他们两人,找来一名师父培养两人。
    和才华横溢的师兄不一样,师弟总觉得自己像是混进来的,却也格外地努力。师兄骄傲而明亮,经常开玩笑,仿佛从来看不起师弟。师弟却一直默默地追逐着他,平凡人和天才之间的差距,不过如此。
    师兄总是先学好一切,然后笑嘻嘻地调笑师弟,看对方跳脚的模样。师弟想,师兄从来都看不起自己。
    可这又如何?师兄是贵族,他虽然是条野狗,也是一条骄傲的野狗!
    后来时机到了,一切都已经成熟了。有一样计划摆在师父的面前。
    一样死间计划。
    计划的内容很简单,假装投诚北魏,将假的情报传递给北魏,再以自己的死,来巩固情报的可信度。
    那一刻沈老头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他还是那个不服输又固执、却年轻的沈小六。
    他感觉自己想呕吐。过了这许多年,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因沈将军的死,而觉得不公,身为马夫的儿子也要上京讨个公道的沈小六。
    然而
    其实当初,皇帝原本属意的那个人选,是你,而不是李至玮。
    仿佛有一盆冰水泼到了沈老头的身上。
    你说什么?
    李至玮说服了你师父,说服了皇帝,把那个人换成他,因为他去做这件事,更有可信度。而且,他从来没有看不起过你。
    他的人生是残缺的,他是护国公府的天潢贵胄,母亲却是烟花巷里卑贱的妓子、贫民。所有人都告诉他,贫民不配住进护国公府的祖坟里,他们生来卑贱,生来便与他不该是一个层次的人。
    可他身上终究流着一半母亲的血,那些人的歧视,让他愤怒、孤独而迷茫。
    直到他遇见他的师弟一个有些傻乎乎的、却固执的,来自底层的青年。他毫不避讳自己出身的卑微与行为上的粗俗,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什么都没有的人、却执着地说,自己要提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沈将军平反。
    云泥之别的两个人,也能联系起来。泥巴,也要为云朵平反?
    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觉得他不自量力。可没人知道,李至玮在那一刻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救赎。他仿佛又看见了自己年少时,曾经用剑抵着自己的脖子,以性命为威胁要将自己的妓子母亲葬入李家的祖坟里。那时所有人环绕着,看着他,眼中的神情怜悯而嘲讽,像是看着某个不懂事的孩子。
    没人认为一个妓女配做护国公府小少爷的母亲,没有人相信一个马夫的孩子能做替沈将军平反的救世主。
    可他愿意相信,他愿意给予时间,去让那个倔强的青年实现一个奇迹。
    如果他们还有更多的时间,他或许会和他成为一对很好的师兄弟。小姑娘福康还是会追着他跑,师弟还是会为了喜欢福康而和他跳脚,而他还是会斟一杯酒,将两个吵吵闹闹的家伙按在桌子上,再和他们说笑话。
    可时间太紧迫,他们都来不及了。牺牲一个人,换更多的人存活,是谁都会做的选择。
    直到护国公走后,沈老头还坐在那无名的墓碑前。他用袖子抹了抹墓碑,又抹了抹那个墓碑,轻声道:老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嗯?觉得我没有你聪明,做得不如你好?
    他没有,他从来没有,他一直为了有你这个师弟而骄傲。周逊在他身后说。
    我知道。沈老头轻声道。
    我同皇上商议过,决定将这件事,写入史书,连同沈将军的事一起。待未来,会有人翻看它们,这些事将大白于天下,会有人记得他的功绩。
    这样胡闹好么?皇帝也同意吗?你们两个真是两个小孩子。沈老头低声道,会损害高宗的名声,不是吗?
    可他们的名字不会消失,至于高宗,未来的人自会给他公平的评判。他为了国泰民安付出了许多手段,而他的功绩,因他而安康存活的百姓,也不会有人忘记。皇上说,他想让人看见的,是一段真实的历史。不过如今还不太稳定,或许等几百年后,才会让以及足够幸福的人们去看。周逊轻声道,每一个曾为了这个世界而牺牲的人,都该被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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