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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不准谈恋爱(无限流)——山河长秋(38)

    知道是我同意你留下的话,就不会有人说了。
    谢人间道,在战场上,那些将士远比你想象地更依赖将领,更何况是在这种天气恶劣的冰天雪地里生存作战。
    顾黎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嗯了一声,算同意了。然后他话锋一转,说道:我今天在城墙上看你领兵作战,发现了一个问题。
    谢人间:说。
    你似乎有点束手束脚的。顾黎野道,你好像刻意在迎合你的边境军。我的意思是不是你在统领他们,而是他们在统领你。
    谢人间:
    他的眼神开始往旁边飘,像是被说中了,心虚似的。
    看来你自己也有注意到嘛。
    顾黎野掏出个茶杯来,又拎起茶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说:听说在前统领还在这儿的时候,你是冲锋陷阵的那个,速度很快,作战雷厉风行。所以我想应该是你的实力太强速度太快,边境军跟不上你的快节奏,导致你不得不慢下来来配合整体,因为军队不可以少了将领,你不能再用你那套作风,毕竟你担心你的军队。
    不过呢,既然我来了,你就不用担心什么了。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想其他的,想你自己就行,其他的,我替你打算。
    谢人间把飘到别出去的眼神收了回来,定到了顾黎野身上。
    顾黎野把茶壶放下去,端起来喝了一口。
    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陈黎野听到了一道声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就像那道地狱的声音一样,自四面八方而来,根本分不清声音究竟来自哪里。
    他听到自己说:我当时还没有沦陷。
    我被关在京城十二年,先生说,我不可以崩溃,不可以有怨言,就算被逼急了也不可以多说一句话。他说,每一句话都可能带来杀机。
    于是我谨言慎行,磨练出了异于常人的冷静与理智。这时的我,仅仅是觉得自由的空气很好闻,即使寒冷,即使看不到一枝花,我也觉得很好。
    我预感到他说不定会是我第一个能推心置腹的朋友,但我没想到,一个月后,我不仅对他推心置腹,甚至恨不得把心都亲自从胸腔里剖出来给他。
    陈黎野眼前情形又一转。
    正是清晨时分。天上雪花纷飞,细小的雪落到他发丝间。他恭恭敬敬地拱手跪在地上,头埋在双手宽大的袖后。透过余光,他看到两侧都乌泱泱地跪了好些人。
    他听见面前有人在高声喊话,把新皇的话不远万里地传了过来。
    圣上有言,顾家遗孤已积功累累,无需停留边境,可回京城,予朝堂官职,此后为圣上排忧解难。
    传话的是个太监。大早起他就领着一帮子人毫无预兆地气势汹汹从京城杀过来了,连个信也没有,十分突然,而且这一帮子人身上的衣物都十分的多,一个个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看来是怕冷怕的不行。
    陈黎野跪在地上,突然感觉挺好笑的,他自己单枪匹马吃了一路的风雪来的,但这么个传话的太监却是坐了个高档马车过来的,可真他妈的世事不公。
    这太监话说得好听,但如果翻译过来,不就是皇上怕你跟谢人间关系太好怕你俩会一起策反所以赶紧让你俩一刀两断你赶紧回去接着当你的笼中鸟么?
    陈黎野能明白的事情,顾黎野不会不明白。
    所以他久久没接旨。谁愿意回去做笼中鸟呢?
    过了片刻之后,太监见他不接旨,便捏着他那细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顾公子,怎的不接旨呀?
    不是不接。顾黎野道,只是
    他还没说什么,那太监忽然提高了嗓门,尖声尖气的叫道:只是!?你敢反驳圣上的话!?
    看来程大人说的果真不错!太监叫道,就不该把你放出来!看看,就出来一个月,胆子就肥成这样了!连圣上的话都敢反驳!要是再待下去,怕不是要蹬鼻子上脸,是不是都要跟圣上抢龙椅坐了!?
    陈黎野听到自己叹了一声。
    他自己心里气的想骂人,可又感觉心里像塞了块巨石似的沉的难受,又闷又堵。
    他感到很难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刘公公言重了。他听到自己说道,我哪里敢呢。
    那太监哼了一声:那还不快接旨!?
    顾黎野无奈,僵了片刻后,只好伸出手去,但手刚伸到一半,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谢人间的声音。
    接什么接!
    顾黎野手一哆嗦,收回来了些,然后转过头一看,就见谢人间披着一袭长披风披头散发火急火燎地阴着脸走了过来,衣衫不整的,看来是急着出门没好好打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出回忆杀啦~就是这样断断续续的233333
    第52章 姚成洛(七)
    谢人间快步走了过来。
    陈黎野看到他的一瞬间有些迷茫:太监是带着圣旨来的,在这个时代,皇上的圣旨就是绝对的,没人敢说不,所以这军营里的人听到信儿后都过来跪着等接旨了,怎么谢人间就没被叫起来?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只见谢人间身后跟上来了几个跌跌撞撞的将士,呼哧带喘的,好像挺累。
    可能不是不叫,是叫不起来。
    谢人间对陈黎野而言是鬼,他不用睡觉,陈黎野也不知道他睡觉什么样子,但看眼下情形,恐怕是他睡得太死,太监派人去叫他的时候没能把他叫起来,这群人又忌惮他,再加上他的脾气是远近闻名的不好,一个小太监派的人也不敢动他,只好作罢。
    但边境军一条心,这太监来干嘛的,长了脑子的一想就会知道。就有两个将士趁那太监的人走了溜进了帅营里,冒着可能会被谢人间的起床气搞死的风险,把他弄了起来。
    那太监一瞧是谢人间,原本嚣张兮兮的脸色一下子垮了,小脖一缩,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谢、谢侯爷起来了?您
    他还没您出个什么玩意儿来,就遭了谢人间猛地一瞪:闭嘴!
    太监闭嘴了。
    他又缩了缩脖子,瑟缩得像个缩头王八,谢人间的权势由此可见一斑。
    谢人间又转过头,怒道:跪什么跪,给谁跪呢!?都给我起来!该干嘛干嘛去!!
    一群边境军如获大赦,忙不迭滚起来,整整齐齐铿锵有力地应了一声,四散干活去了。
    太监见到此情此景,急的直跺脚:谢侯爷!您这干嘛呀!我我我我,我这传的可是皇上的圣旨呀!!
    谢人间闻言,又转过了头,盯着那太监看了一会儿。
    征战沙场的人身上杀气重重,尤其谢人间这种戎马半生的人物,眼神自己就会说话。
    太监被他盯得一哆嗦。
    谢人间又朝太监走了过去。
    顾黎野站了起来,看着谢人间和自己擦肩而过,走向了太监。顾黎野没拦着,也没说话,他也不敢说话,一旦失了言,等这太监回去指定会在皇上跟前给他添油加醋说一顿,到时候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能扣他脑袋上。
    他不敢说话,谢人间敢说。他没什么好脸色地走了过来,然后撸着袖子路过了顾黎野,满脸杀气地对那太监道:传的是圣旨,是吧?
    谢人间站到了太监跟前去。这太监长得矮,谢人间这么一站,两个人之间气势的差距就拉开了。
    那太监简直不敢吱声,说话声音如同蚊子嗡嗡:回、回侯爷是
    圣旨说的什么?谢人间幽幽道,来,念一遍。
    太监:
    谢人间见他哆哆嗦嗦地不吭声,就提高了声音:念一遍!没长耳朵啊!?
    长了长了
    太监被吓了个半死,然后抿了抿哆嗦个不停的嘴唇,顶着谢人间杀人似的目光,呃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地念道:那个圣、圣上有言顾家遗孤已积功累累,无需无需停留边境,可回京城,予朝堂官职为,为圣上排忧解
    太监最后一个字还没蹦出来,谢人间就冷笑一声。
    太监被笑僵了,不敢吱声。
    排忧解难?谢人间道,他那儿多少文官武官,缺这一个?
    回回回侯爷的话,太监颤颤巍巍地说,不是缺不缺的事儿,侯爷您有所不知,这这个是罪臣之子,您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呀!说不定现在就琢磨着怎么给您一刀呢!可不能信他!我知道您重情重义,可这脏骨头绝不会在乎情义呀!
    那太监逮着理由了,一边说一边歪过了身子,越过谢人间愤恨地指着顾黎野控诉,声音愤慨,就好像生为了罪臣之子这件事儿是一件多么罪恶滔天的事情。
    陈黎野突然感觉到了难过,也感到了好一阵麻木。这样的言语和这样的成见似乎一直在持续,他心里也清楚明白极了,这成见将一直持续下去。
    他站在雪里,看着太监因为有些激动而扭曲的神情,他仿佛看到了那自地底里伸出来的扭曲锁链。这些锁链好似生长在了他的影子里,和他形影不离,捆住他的骨血,压得他这一生都变了形。而这些锁链,每一根都写着罪臣之子四个字。
    他被它们囚禁了。
    那太监还在说,控诉得简直要声泪俱下,就好像顾黎野迟早要害他似的。他说:侯爷,这罪臣的孩子不能留啊!孩子肯定会走爹娘的老路的,这小混蛋玩意儿肯定也迟早会变成罪臣的!这怎么能留在身边啊侯爷
    陈黎野听着这些话,看向了谢人间。他感到心里一阵的难过不舍,又感到某一处地方带着一些期待,带的心脏都砰砰跳了起来。
    他明知道没人躲得过成见,他明知道人人都爱落井下石,谢人间也绝不例外。
    他的理性告诉了他这些。可他却莫名地期待着谢人间去反驳,隐隐约约地,他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自己喊,谢人间不一样。
    成见永远不会在他身上落根。
    谢人间果然没让他失望。
    一直沉默的谢人间忽然猛地推了控诉个没完的太监一把,骂道:就他娘的你知道是吗!?!
    这太监大半辈子都在宫里过,没练过武,细胳膊细腿儿地哪儿挨得住谢人间这一推,当即被推倒在地,满脸震惊地看着谢人间。
    皇上塞给我的人,我能不知道什么背景!?谢人间破口大骂,道,说给人就给人说收回去就收回去!?敢情他坐着龙椅舒舒服服的有权任性是吧!?这人走了我怎么打仗,你给我做谋士吗!?你去打剩下的外族吗!?我这儿吃不饱穿不暖的跟他要点银子跟他娘要掏空国库似的!!我说了吗!?他看我打得好了他不开心了?我是给谁打仗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得我搁他帘前喊我对他忠心耿耿他才信啊!?
    侯爷、侯爷息怒太监吓得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道,不是那个问题!侯爷要谋士,回头皇上可以再派人肯定给您派个更好的!这个不行,这个是罪臣的孩子!这个得关
    怎么了?谢人间抬腿一踹那刚站起来的太监,又把他踹得跌到了地上,道,罪臣的孩子怎么了?谁家娘不是娘了?我娘还他娘的农村妇女呢,你意思我也是农村妇女了?你骂我?!
    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还不快滚!?谢人间怒道,滚回去跟新皇说!人是我的!不给!!他要是回去外族直接换人打!!
    太监哪敢反驳,点头哈腰的连连称是,然后忙不迭带着一帮人连滚带爬地滚上马车打道回府,临走前屁股还又遭谢人间踹了一脚。
    谢人间骂道:滚!!
    马车连忙依言滚走了。
    顾黎野望着马车远走,看向谢人间的背影。陈黎野无端地感到心里有一股暖流,这股暖流渐渐地遍布四肢百骸,暖得他甚至觉得太过灼热,就连塞北的凛冽风雪也变得滚烫起来。
    谢人间低声骂了句倒霉玩意儿,然后慢慢悠悠的转过身来,慢慢悠悠地走了。然后在走到顾黎野跟前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顾黎野看着他。他从谢人间脸上看到了困倦和不耐烦,估计是因为一大早起还没睡醒就被叫起来导致的。
    但他却不觉得可怕。顾黎野看着谢人间,感到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情绪都有,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就那样在他心里横冲直撞,撞得整颗心都滚烫得像要爆炸。
    两个人都沉默了。就这么互相凝视着沉默几许后,谢人间低沉着声音道了句。
    罪臣之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陈黎野突然感到胸腔里猛地一震,仿佛天崩地裂,冰雪消融,那些无处发泄的情绪忽然宁静了下来。
    是啊。他说,是没什么了不起的。
    谢人间没多说了,他伸手拍了拍顾黎野的肩膀,掠过他走了。
    顾黎野转过头,看着谢人间走远。塞北的凛冽风雪把他的衣袍得猎猎作响,他披散的头发散在风里,像散开的黑夜。
    陈黎野又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
    罪臣之子怎么了、罪臣之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说出来很俗套,但这确实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我说。他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所以我一直认为他冷血无情,但在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的温柔,看见他身上竟然有塞北绝不可能有的温柔日月光。
    但我很快就明白了。塞北一直没有那种光,那是我眼里的光。
    自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我要沦陷了。
    我动心了。
    我动心了。
    陈黎野在这些话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一场大梦里,他仿佛就是顾黎野。难过他的难过,不甘他的不甘,也心动他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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