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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那么大——语笑阑珊(40)

    再说吧,但愿能赶得上。祝燕隐坐在床边,盘算着要怎么样把厉随也拐到王城。
    祝小穗继续道,听说鹤城还有一座很高的古藏书楼,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上去看看。
    嗯?祝燕隐来了兴趣,读书人嘛,自然对古和藏书都喜欢。鹤城是有名的状元乡,书院多,书生多,书更多,光是城北古楼里,据说就有万卷珍贵典籍。
    另一头的江胜临也正在念叨:隔了几十里地,我都能闻到城中书生的迂腐酸气,不如咱们绕条路走。
    厉随道:不行。
    江胜临在某种程度上是很不学无术的,他除了将医书吃得精透,其余之乎者也一听就头疼:你不是也嫌弃读书人?
    厉随杀人一瞥。
    江胜临:?
    蓝烟此时已经被派去盯天蛛堂,所以并没有能及时出现,继续和神医探讨我家宫主真的正常吗这个充满争论的议题。
    队伍抵达鹤城时,是个艳阳晴天。
    城中百姓对武林盟没兴趣,但是对江南祝府的兴趣却无比高涨,书生文人们一大清早就聚集在城门口,准备迎接赫赫有名的祝二公子,有不少人手中都拿着厚厚一摞纸,是自己写的诗词文章。祝小穗远远看着,遗憾道:唉,若换成公子失忆前,定然会很喜欢这场面的。
    可若换成失忆后,就城门口的书生们肯定是等不到江南大才子了,因为才子一大早就跟江湖魔头骑着踢雪乌骓,率先进了城,说是要去藏书楼。
    祝燕隐小心翼翼踩过台阶。
    咯吱。
    咯吱。
    他有些紧张地停住脚步,问:我们就这么闯进来,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厉随被他蹑手蹑脚的样子逗乐了,故意重重一踩。
    咚!
    祝燕隐:
    厉随道:这里看守的人都没有,你即便是大呼小叫地跑上去,也无人能察觉。况且只不过是些旧书,灰尘积了一寸厚,除了你,还有谁会心心念念想着来这里?
    那难说,城中这么多读书人呢。祝燕隐走到一个书架前,不过我翻了半天,这藏书楼只是名气大,比我家的小多了,书的种类也不全。
    所以就更没人管了。厉随道,不想看的话,我就带你回去。
    来都来了,找找看有没有好货。祝燕隐抽出一本,回去也无事可做,我又不饿。
    阳光从木楼的缝隙处照进来,空气中有细小灰尘飞舞,街上不断有小贩吆喝穿过,声音嘈杂,倒越是衬出书楼安静。祝燕隐的衣裳已经沾了灰,管家又不在,便也不守规矩了,干脆坐在地上,捧起书看得认真。
    厉随不解:看地方州志也能津津有味?
    祝燕隐头也不抬:嗯。
    厉随笑笑,也没再出声,靠在旁边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祝燕隐抬起头看他,一脸欲言又止。
    厉随道:说。
    祝燕隐:你偷看我!
    我没有偷看你,不过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看我。厉随睁开眼睛,要问什么?
    祝燕隐将书放回去,还特意用手遮了一下书名: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困了,所以想找你说说话。
    金城不比江南繁华有趣,地方志就更枯燥无味,换谁看都会困。
    祝燕隐本来听到金城,还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方才的小心思是不是被发现了,但他很快又敏锐抓住新重点:你还说你没有偷看我,书名总不能是感觉到的了吧?
    厉随:
    厉随勾勾手指。
    祝燕隐毫无底气地抗议:你不能每次理亏都捏我的脸。
    厉随问:那我捏哪儿?
    祝燕隐:
    大魔头一脸我很好说话的如果不让捏脸的话那随便换个地方也行。
    祝燕隐试图讲道理:哪都不能捏,我又不是面团。
    厉随凶巴巴:不行!
    祝燕隐立刻:好的,那你捏吧。
    我们读书人就是这么好说话。
    第52章
    脸不能白捏, 祝燕隐挑挑拣拣选了几本书,包好之后让厉随替自己拿回客栈。
    你偷书。
    看完后会还回来的!
    祝燕隐将包袱丢进他怀里,催促:快走!
    理直气壮得很。
    下去的楼梯依旧陡峭, 光线又黯淡, 比上来时更难走。厉随道:过来, 我背你。
    祝燕隐内心喜悦,但表面上还是要假惺惺地推脱一下, 这不太好吧。
    厉随点头:好,那你自己慢慢走。
    祝燕隐:?
    厉随独自往楼下走去。
    祝燕隐站在楼梯口,心情复杂, 你们江湖人都是怎么回事, 欲拒还迎都看不懂吗, 书里不是这么写的, 我不想自己走路。
    厉随懒洋洋地问:还不来?
    祝燕隐迅速总结经验,觉得还是直白一点好,于是一路跑下楼梯, 由于太着急了,中途甚至险些绊倒,整个人像一朵清纯无瑕的白莲花一样, 飞扑进了冷酷魔头的怀抱。
    好柔弱啊。
    厉随面不改色:你胖了。
    祝燕隐:闭嘴吧我自己走路。
    厉随笑着抱紧他,带着人一起下了藏书楼。
    鹤城处处书香, 客栈也比别处建得雅致, 祝小穗已经生好了火盆,又将软塌烘得暖暖的,等自家公子回来休息。
    祝燕隐飞快地溜进门,幸好,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没被章叔发现。
    祝小穗替他换掉脏衣服:公子若想去藏书楼, 不就是打声招呼的事,何必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不想搞得兴师动众。祝燕隐将拿回来的书擦干净。祝小穗翻了翻:都是金城的地方志,这书枯燥又乏味,有什么好看的?
    想查些东西。祝燕隐问,祝府在工部可有自己人?
    有,三舅老爷家的表少爷,就在工部任职,与咱们常有来往。公子受伤之后,他还曾托人送来补品与书信,很是关心。前阵子也传了口信,说想接公子到王城过年。
    那我现在写一封信,你差人送给表兄,我有件事要请他帮忙。祝燕隐道,速度越快越好。
    他想查一些昔年旧事,不过现在一切都只是朦胧猜测,尚不好说。
    夜间寒风骤起,刮得窗外一片鬼哭狼嚎,房间里也冷了三分。远处不知是谁在吹埙,断续不成调,难听更悲凉。
    祝燕隐被吹清醒了,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后来索性披衣下床,桌上还放着厚厚一摞纸,都是章叔带回来的、白日里那些聚集在城门口的文人写的诗。平心而论,有许多都写得不错,辞藻华丽者有之,荡气回肠者亦有之,但就是提不起精神看,心神跟烛火一样忽高忽低,一直在想别的人、别的事,想得天快亮了,才趴在桌上沉沉睡着。
    睡梦中,像是有谁往自己身上裹了件衣服,驱散了初冬寒意。
    这一觉睡到中午才醒。
    祝燕隐陷在柔软暖和的云丝锦被里,一派不学无术的慵懒模样,哑着嗓子问:是你将我扶上床的?
    祝小穗没听明白:什么扶上床?
    祝燕隐坐起来:我昨晚看那些诗,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却在床上。
    祝小穗端给他一杯清茶润嗓:我没有啊,是不是公子做梦了。
    祝燕隐:
    他不觉得自己能自己梦游回床上,那真相可能就只剩下了一个。祝二公子靠回软枕堆想了想,自己看诗看到睡着,一身单薄白衣伴孤灯,好像场景也还可以,像一卷初冬飘雪的画,十分优雅迷人。
    祝小穗在他面前晃晃手:公子在高兴什么?
    祝燕隐迅速收回表情,端庄回答,我没高兴,我再躺会儿。
    祝小穗道:那我去替公子准备午饭。
    祝燕隐应了一声,继续躺在床上思考人生,还有什么能比穿着寝衣被大魔头抱上床更令人心乱如麻呢,没有了,幸亏昨晚我睡得熟,不然要是中途醒来,还不知道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情。他又掀开被子,想弄个铜镜自我欣赏一下,结果厉随恰好推门进来,四目相接,若放在话本里,此时是要从天上往下飘桃花的。
    祝燕隐:早。
    不早了。厉随关上门,外头挤满了等着见你一面的书生,整条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祝燕隐受惊,真的假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果然,到处是人,连官府都在帮忙维持秩序。
    要去吗?
    不想去,也不急。
    祝燕隐依旧靠在床上:那些诗我还没看完,看完之后若有喜欢的,再让章叔去安排宴饮,不过那也该是从雪城回来的事了。
    厉随不懂文人的规矩,就只点点头,道:武林盟要在这里休整一天,我带你去城外走走?
    好。祝燕隐矜持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昨晚我趴在桌边睡着了,幸亏有你。
    厉随不解:有我什么?
    祝燕隐:?
    真相只有一个,忠诚的老管家干的。
    祝燕隐:算了,当我没说。
    桃花是暂时不用从天上往下飘了,大魔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善解风情。不过厉随却琢磨出了一点意思:你想让我半夜来你房中?
    祝燕隐一边擦脸,一边矢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厉随又问:那我今晚过来?
    祝燕隐将手巾丢回盆中,转头与他对视,这种事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你怎么还提前预约上了,又不是城中老流氓踩着歪脖子树与小寡妇私会,搞得一点美感都没有。
    厉随伸手扯他的耳朵。
    祝燕隐半天憋出一句:你半夜不好好睡觉,为什么要跑来我房中,不行!
    厉随道:你脸红了。
    祝燕隐不假思索,我没有。
    厉随将人拎到铜镜前,自己也微微俯身,将下巴抵在他肩头:自己看。
    祝燕隐索性闭上了眼睛,只要我不看,脸红的人就是你。
    厉随又笑,头发与呼吸都拂过祝燕隐的耳侧,烫得他那一小块皮肤越发红起来,下一刻就燃烧也不是不可能,反正大家都正是冲动难耐的年纪,稍微丢个火星就能搞事情。
    祝燕隐被他从身后抱着,脑子跟着乱,虽然两人之间原也没什么窗户纸,但有些事情毕竟还没说开,现在这样,搞得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心思旖旎,这怎么可以,读书人金贵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于是他侧过头,在厉随脸上飞速地亲了一口。
    江南恶霸调戏起良家魔头,就是这么得心应手,不服不行。
    厉随:
    屋内屋外像是在这一刻同时安静了,至少祝燕隐已经听不太到街上的闹哄声,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厉随,没说话,当然主要还是紧张得说不出话。
    厉随将人更紧地抱进了怀里,抱了好一阵,才说:我还没有从江胜临那里讹来五十年。
    祝燕隐问:那你能活多久?
    十年,或者五年。
    嗯,确实不长。
    厉随在他脖颈处轻蹭。
    祝燕隐继续道:若真的只有五年,那你就得赶紧列一个单子出来,把心中未了心愿一一写下,再一一做完,免得徒留遗憾。
    厉随抬头:你怎么也不安慰我一下,说不定能活二三十年呢?
    祝燕隐道:嗯嗯,说不定你还能活二三十年。
    厉随双手扯住他的脸,威胁:不够真诚,重来!
    祝燕隐唔唔唔:我要流口水了!
    不管!快点!
    好好好,你等我准备一下。
    祝燕隐把自己的脸抢救回来,站着酝酿感情,酝酿了半天才开口:你一定能
    厉随打断他:好。
    祝燕隐一噎:你好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你不用说。厉随看着他,我答应你,一定会活到白头。
    祝燕隐:嗯。
    祝燕隐又笑道:那我可记住了,你别耍赖。
    初冬的太阳暖暖的。
    鹤城的才子们在城门口错过了江南才子第一次,在客栈门口又错过了江南才子第二次。
    厉随带着祝燕隐,一路疾驰出城,这回连祝府的护卫都被远远甩在后头,沿途只有风声。
    两人要去山顶看雪。
    其实也不是看雪,主要客栈人实在太多了,城里也寻不到别的清静地,两人都想与对方独处,就只好挑又高又冷又苦寒的地方,人迹罕至,生生把你侬我侬花前月下谈出了结伴修仙的调调。
    祝燕隐搓着手:好冷。
    厉随用自己的披风裹住他:回去?
    不回去,才刚来。祝燕隐踩了踩地上的雪,城里人多又闹,这里清静,我们等会再往高处走走。
    厉随顺手给他捏了个小雪人:像不像
    祝燕隐:好丑。
    厉随话到嘴边迅速一转:江胜临。
    祝燕隐发出灵魂拷问:你为什么要捏一个江神医?
    厉随面不改色:如果讹不到五十年,就弄个针天天扎他。
    祝燕隐: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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