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8)
梁稷应了一声,目光在室内扫了一遍,最后伸手掀开几步之外的一个木架上的白布。
前夜担心马车里的荣焉,梁稷直接动了兵刃,下手狠戾果断,所以眼前这位可以算得上是死状可怖,俞任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皱眉,凑上前来伸手指了指那人脸上的创口,你看这脸,血肉模糊的,跟去收尸的兄弟第一眼瞧见差点把刚吃的夜宵吐出来。
梁稷也看了一眼,淡淡回道:昨夜天黑雪大,他们人多,顾及不了那么多。
俞任疑惑:那将军怎么不等兄弟们到了再动手?
我能等你们,他们也能吗?
梁稷伸手在那尸首身上翻了翻,又转头去看了其他几具,俞任在旁解释道:应该是专业的杀手,夜行衣都是一样的,身上也找不出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费这么大力气刺杀那个小质子我觉得这应该是他们魏人自己干的。所以我专门去了一趟驿馆,魏国使团今日一早离开陇城,人数与来时也对的上。
让这么多魏人悄无声息地混进陇城,你我皆是失职。梁稷敛眉,朝着俞任看了一眼,随手将手里的白布盖好,那个车夫找到了吗?
昨夜就派人去他家了,但是扑了个空,应该是知道这事儿不好交代,找地方躲了起来。俞任道,已经让人守住了城门,另外拿了画像在城中搜查,今日就能抓到。
抓到了先关着,我待会进宫向圣上禀明此事,等圣上安排人负责此案,再把这人和里面那些一起交接过去。
二人出了门,边说话边向外走。路过回廊的时候梁稷停住了脚步,伸手抓了一把雪,擦了擦自己摸过尸首的手。俞任有样学样,也跟着抓了把雪,冰凉的触感让他轻嘶一声,却没舍得将手里的雪扔掉,顺势捏成了一个雪球,在手里抛了几下,朝四周看了看,放轻声音道:要不要跟纪王殿下说一下此事?
为何要向纪王殿下说此事?
梁稷面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俞任莫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犹豫了一下,道:魏国使团的事儿由殿下负责,说一声是不是会好一点?
昨日朝贡大典结束,此事已经告一段落。梁稷看了他一会,突然道,俞任,宿卫府负责陇城安危,只对圣上一人负责。
俞任愣了一下,下意识挺直了背:我明白了。
梁稷的表情和缓了一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俞任莫名松了口气,跟上梁稷的脚步,紧走几步后突然道:方才还有一件事忘了说,昨夜我们赶到的时候,看见了一行极浅的脚印,还没完全被飞雪掩盖。我对比过,不是里面躺着那几个人的。
梁稷扭过头看了俞任一眼,道:虽然昨夜雪大,但我不至于连周围有没有旁人都感知不到。
那应该是您走之后出现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几个人的同伙,要是能抓到应该就能确认他们的身份了。俞任想了想,要不要我找人再去追查一下?
不用,此事我亲自负责。梁稷立刻道:你们先去查那个车夫,务必在今日将人抓到。另外派几个人去城中的茶楼酒肆客栈问问,有没有人见过那些人的踪迹。再查查几座城门的出入记录,看看他们是不是最近一段时间进的城。
俞任顺着梁稷的话想了想:将军的意思是,这些人可能不是最近才到的陇城?
魏人在徐国有几道暗线不足为奇,魏帝登基没多久,这些暗线应该埋的也不会太深,可以趁机一网打尽,以绝后患。梁稷微顿,此事待会我一起禀报给陛下。
俞任点头:是。
二人已经走到了府衙门外,梁稷朝着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颌:去吧,我进宫了。
第12章
寿光帝这次比前世大方的多,赐了座还算宽敞的府邸,给了许多赏赐,还着礼部在生活起居上百般关照。
按方渠那日的话来说,如若能够安分守己,这样的日子也算自在惬意。
荣焉不打算安分守己,却也不忘给自己找些乐趣。
他裹着厚重的斗篷,兜帽扣在头上遮住小半张脸,正蹲在院子里看门房扫雪。
那门房从未见过谁家主人还有这样的爱好,一边扫雪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荣焉,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一个院子来来回回扫了许久,一直安静的荣焉突然开口:你会堆雪狮子吗?
门房愣了一下,而后想起先前听管事说过,自家这个小公子是南魏来的质子,想来是南边不怎么下雪,瞧见这么大的雪才觉得稀罕,但堆雪狮子实在是件极费功夫的事情,就算费尽力气堆好了,日头一出又慢慢化了,他实在不想费心费力地哄这小公子玩,便推诿道:以前倒是帮别人弄过,但眼下府里就我自己,想堆个雪狮子实在有些困难,更何况那边还有大半个院子没清理
荣焉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朝着那门房扔了过去:院子可以慢慢扫,雪狮子堆完了拿这钱打点酒暖暖身子。
门房没想到这小公子这么大方,捏着那小块碎银瞧了半天,干脆应道:既然公子发话了,小人照办就是。
门房拿了钱手脚也利落起来,不一会的工夫就堆起一个硕大的雪堆。荣焉起初的时候还看得兴趣盎然,很快就发现这门房其实并不怎么灵光,在那个雪堆跟前忙活了半晌,却连狮子的尾巴都没做出来。
算了吧。荣焉有些扫兴地挥了挥手,你去扫雪吧。
门房看了荣焉一眼,将手里的雪团丢在地上,犹犹豫豫地去摸刚刚收进怀里的碎银。荣焉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淡淡道:待会扫完了雪再去打酒喝,若是耽误了正事,我会让管事处置你。
那门房一听不用把银子还回去,利落应声,痛痛快快地走了。
荣焉一个人蹲在那个还没成型的雪狮子跟前,伸手在上面轻轻戳了一下,留下一个极浅的指印。
看起来你今日心情还不错。
一道突兀的男声惊动了正在雪狮子面前发呆的荣焉,他扭过头,看见高淳正笑吟吟地站在院门口。
荣焉唇边露出一点笑意,懒洋洋起身:殿下今日怎么得了闲?
适才在宫中听说你昨晚回来路上遇见了贼人,所以过来看看。高淳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个不成样子的雪堆,这是
荣焉用脚尖轻轻地在那雪堆上点了点:殿下也知道,魏国极少下这么大的雪,所以一时稀罕,想让人给我堆个雪狮子看看,不过对方手艺不精就成了这幅样子,让殿下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高淳目光在院内转了转,我对这些东西一直不怎么感兴趣,倒是皇兄的府里每年都会堆雪狮子。你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去问皇兄借几个人过来帮着堆一个。
这种小事何必劳烦殿下替我欠太子殿下的人情?我总有这样一时兴起的时候,不用当回事儿。荣焉搓了搓发凉的手指,将一双手收回袖中,外面天寒地冻的,里面聊吧。
荣焉进了门自顾脱去厚重的斗篷,只穿着一件浅色的棉袍,凑在炭盆前烤手:我这院里人手还不太够,我也不清楚你们徐国的待客礼,殿下自便。
高淳也不介意他的失礼,坐下后随意看了看,缓缓道:这宅院看起来还算不错,就是离城中有些远。只是眼下城里空置的宅院不多,只能让你在这里委屈一下。
荣焉闻言笑了一下:我在魏国都未必有这样的待遇,殿下有时间替我向圣上表达一下谢意。
你既已到陇城,徐国自该以礼相待。高淳目光转到荣焉身上,放低了声音,昨夜的事情父皇听说后,已经命京兆尹着手调查此事。
荣焉从炭盆前回头看了高淳一眼:同着殿下我就直说好了,京兆尹就算把整个陇城翻个遍,也找不到所谓的幕后黑手。我初到徐国才几日,人还没认识几个,没有哪个徐人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杀心。
高淳点头:幕后指使是谁父皇也猜的到,但他们堂而皇之的在陇城街头刺杀,此事总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荣焉挑眉,摊了摊手:那就麻烦贵国京兆尹了。
高淳笑了一声,突然低头看着荣焉的眼睛,道:这刺杀也在你预料之中?
荣焉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炭火,回道:有人提醒过几句。况且荣玄那人好猜的很。
那看来昨晚就算没有容之凑巧出现,他们也得手不了。
是啊,谁让你们那位梁将军那么喜欢多管闲事。荣焉笑了一下:我费那么大力气才逃出荣玄的掌控,给自己留了一点自保的手段,殿下应该可以理解?
当然。高淳道,只要不过分,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那我在这里先谢过殿下。荣焉抬头朝外面张望了一下,管事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不然我应该给殿下敬杯茶。
不必这么客气。高淳笑了笑,目光落在荣焉身上,建和帝应该十分后悔当日把你送来徐国。
可惜,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荣焉终于舍得从炭盆前起身,目光深深望向高淳,要是殿下是荣玄,当日会怎么处理我这个先帝之子?
高淳微微眯眼,看了荣焉一眼,荣焉笑道:这就我们二人,随便聊聊嘛。
高淳捏了捏自己下颌,思忖道:比起未知的后患,不如眼下麻烦一些。若换做是我,你可能高淳轻轻笑了一声,现在已经葬进了魏的皇陵?
荣焉也跟着笑了起来:多亏了荣玄不是殿下。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高淳终于起身:我府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行告辞。
荣焉起身打开房门:我送送殿下。
而后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梁稷先朝着高淳施礼,而后回道:圣上命我来传几句话。但听说纪王殿下与你有事相商,我想你应该还是不愿意让我听见,就在稍等了一会。
荣焉盯着他身上的衣袍,还没等开口,就听见高淳在身后道:既然是父皇的旨意,怎么不直接进去?我也是听说荣焉昨日遇见此刻担心他受到惊吓所以来看看,这就回府了。说到这,他也跟着出了门,朝梁稷身上看了一眼,今日天这么冷,你怎么连件披风都不穿?
晨起忘了。梁稷朝他拱了拱手:恭送殿下。
高淳笑着看了梁稷一眼,朝着荣焉点了点头,起身向外走去。
荣焉一直瞧着高淳的身影走远才回过头看身边的梁稷:那件披风我已经让人拿去洗了,到时候会送回你府上。
无妨。梁稷看着荣焉的脸,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指了指刚才一直被他挡住的立柱,我瞧你院里的雪应该是想堆雪狮子,方才等着无聊,就先做了个小的,等晚些时候我叫人来替你堆个大的。
荣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才发现在立柱旁边的地上有一只手掌大小的雪狮子,不由愣在原地。
前世的一个冬日,荣焉被邀去太子府赴宴,出门的时候看见了院里一左一右堆着两座栩栩如生的雪狮子,这让他惊叹不已,一直到临睡前还念念不忘。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他房门前也出现了一只雪狮子。
那雪狮子只有两只手大小,没有太子府那两只的威风,却多了几分精致可爱。
梁稷站在旁边,面上带着几分歉意:昨晚时间太赶,只来得及弄了只小的。
荣焉蹲在那只小雪狮子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点了一下,抬起头满面笑意:那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一起堆一只大的?
梁稷被他的笑容感染,将他微凉的指尖握在掌心:好。
后来陇城又落了很多次大雪,不是梁稷事务繁杂就是荣焉犯了懒。那时都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曾料想,他们竟然连一起堆雪狮子的机会都再没有。
荣焉用力捏紧手指又缓缓放开,最终只是朝着那小雪狮看了一眼,巧笑着看向梁稷,我倒是没想到梁将军还会做这种小东西。
梁稷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很久以前学的,很多年没做过手法生疏,看起来可能也不怎么威风。
荣焉垂眸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秀气精致的雪狮子,突然笑道:不过我对这东西并不感兴趣,白费了将军一番功夫。
没关系。梁稷道,我也是一时兴起图个消遣。
荣焉看了他一眼,回手推开门:我不比将军身强体壮,受不得寒。你有话要转达的话,进来吧。说完,他又朝那雪狮子看了一眼,大步进了门。
梁稷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微闪,也跟了进去。
第13章
虽然只在室外待了那么一会,荣焉依然冷得厉害,一进门就又蹲在了炭盆前,回头朝着梁稷抬了抬下颌:梁将军要转达什么话?
梁稷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室内转了转:不请我喝杯茶吗?
荣焉讶异地看了梁稷一眼:方才纪王殿下都不介意,我以为将军也不会介意。
我介意。梁稷站在荣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认真答道。
荣焉仰起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桌上的冷茶:介意也没有办法,我府里人手不够,自便。
梁稷倒是真的不客气。
他将壶盖掀开看了一眼,在荣焉的注目之下拎着茶壶出了门,片刻之后,拎着一壶热茶重新回到房内。
荣焉已经暖好了手,在炭盆旁的软椅上坐了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梁稷轻车熟路地倒了两杯热茶,还将其中一杯放在了自己面前。
管事说这是圣上赐的茶,听说也是从魏国运来的,虽然赶不上刚采的新茶,但也还能凑合。梁稷端起自己那盏,轻轻嗅了嗅,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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