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穿越)——放鸽子(18)
在柳七看来,朱说较为正经,好勤学苦读,可为益友;陆辞这人,则是妙趣横生,玲珑剔透了。
更让他不后悔这临时做出的决定了。
柳七不知的是,陆辞对他,其实是怀抱着欣赏的态度的。
柳七出自颇有名望的腐书网,祖上不乏显著儒臣,他为家中幼子,更是备受期许和宠爱,这出门在外,花用甚大,家中也从不曾短过他的。
因此每到一处,他都会下意识地先用银钱妥善打点,不说铺张浪费,起码将自己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他这般讲究享受,虽不合朱说自修自律的理念,却甚合乎陆辞的心思。
眠花宿柳、听歌买笑大可不必,而余下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居不厌华的风格,就契合了陆辞努力读书、闲暇经商的最终追求了。
况且难得出趟远门,除了四处观光,涨涨见闻以外,不主要还是获取灵感,光交益友,扩宽人脉么?
陆辞欣然接纳了柳七这一新友,亦在心里再三肯定了对方将为考场上强劲对手的地位。
大多数时候,是嫌船上时光漫长无趣的柳七主动找上门来。后来陆辞若是久久不见他出现,也会亲自去找他。
朱说自然不愿自己就这么被拉下了,便稍微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柳七投桃报李,对稍稍软化的朱说极为热情,且有意避开风月不谈。
他生得气貌堂堂,眉清目朗,不做慵懒闲散态时,言谈既爽朗风趣,又不失渊博犀利,着实可亲,让人无法讨厌得起来。
在陆辞看来,朱说和柳七,虽在性格和做派上大相径庭,可实质上却都怀有才能志意,饱受儒家忧国忧民的传统思想的熏陶。
相比之下,只追求独善其身的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事实也正如陆辞所料的那般,在摒弃成见后,朱说反倒比他还跟柳七聊得来了。尤其在澶渊之盟的签订上,二人皆愤愤拍案,恨国不争。
在辽大将萧达凛遭强弩射杀,战势或可反转,并无不可为之处的大好时机前,官家竟因畏战,而签订了这般屈辱的和约。
土地固然没有割让,可不论是官家需遵辽萧太后为叔母,同辽主称兄道弟,还是每岁需赠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的沉重负担,怕都只是一个开端罢了。
不断割自己百姓的肉,以养肥强邻这头饿狼,而放任宋军腐败,战士颓落。
此消彼长的趋势,倘若长久以往,可谓不堪设想!
单富国而不强兵,与稚童怀抱赤金行走于闹市无异,怎除极个别的强硬主战派外,朝中本最不该缺的,就是有学之士,竟都为这短暂的喘息时光而额手相庆,非但不怒发冲冠、目眦尽裂,倒引为莫大胜利了?
朱说沉色道:诚如王相公所言,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以万乘之尊而为城下盟,没有比这更耻辱的了!
确确是奇耻大辱!柳七说到激动处,不由拍案而起,义愤填膺道:因那日开此先河,诸敌皆知我宋好欺,连区区党项,亦以投契相挟,年卷万两白银,万匹绢布而去。朝中只知养兵,而不管练兵,各官腐败、借官家财富做生意与民争富、中饱私囊者数不胜数。如不尽快做出决策,又如何长久?
听着二个小青年的慷慨陈词,陆辞只沉默地喝了口茶。
朱说与柳七所说一点不错,他的宋史记得的虽不多了,但对那屈辱的花钱买和平,还是颇有印象的。
更知道这和平哪怕想买,也买不久。
强势崛起的外族,在明知宋人富庶的情况下,凭什么让他们每年乖乖等着部分奉上,而不亲自去把全部取来呢?
而在侵略势力与大宋翻脸之前,大宋已先撑不住了。
最初是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不得不仓促下进行变法改革,而改革亦进行不顺,加上天灾人祸,最后外敌趁虚而入,就一败涂地,不得不越退越南。
最后以杭州为都城,南宋再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还是不可避免地覆灭了。
但陆辞也不认为,朝中就真是一群睁眼瞎,只顾眼前的短暂和平,而不顾长远的发展。
问题怕还是出在皇帝身上。
如今在位的官家,可没有他父亲和伯父的霸气,早前辽军的来势汹汹,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南迁了。
若非宰相寇准是个有胆色魄力的,连官家也敢挟持,逼他上了前线稳定军心,北宋怕就几年前就被人一端到底了。
宋太祖是有心进取,好战而战不赢,无奈退居防守,他的这位继承人,则是被吓破了胆,能打时都宁可不打,而是掏钱买和平。
和平既能买来,又何必劳民伤财,冒风险去打呢?
重兵戎边的庞大开销,可比赠送给辽以换取退兵的岁贡,要轻上不少了。
至于扩充军队,能给官家带来一些安全感,当然要办;可一旦涉及练兵,就得授予武将稳定的军权,他又不乐意。
老赵家的黄袍加身,不正是源于兵权在握么。既知兵权如此重要,他们自会有意一削再削,毕竟国家的强盛,甚至土地的完整,统统都比不上赵家统治的稳固来得重要。
朝臣各个都是人精,想必是看出这点,才清一色地赞同议和的。
而非是柳七他们所以为的全那般有眼无珠,短视得看不到要命处。
陆辞正因知道它自源头起就堪称无解,才一早就冷静得很,根本没想过去撞那救国救民的南墙,或是妄想去干预历史的进展。
他暗叹一声,给讨论得口干唇燥的二人各倒了一杯热汤,便捧书继续读下去了。
柳七与朱说也未在这话题上停留太久。
他们皆偏于务实派,心知纵有千般志向,万般豪情,现一介白身,也是人微言轻,于国于民都无作用。
比起与志投意和之人进行酣畅淋漓的探讨,最首要的任务,还是得发奋读书,早日下场,望能金榜题名,才有机会实现胸中抱负。
更何况,单他们准备好了还不够,得盼着朝廷不停贡举才行。
等二人回过神来,就见自始至终都未参与进探讨来的陆辞,正专心致志地翻看着手中书籍。
他们不禁愣了一愣,隐隐生出几分赧赧自惭。
尤其柳七,更是面露讪讪,难得地自省了起来:枉他已活了快二十年,到头来,竟还不如这位小郎君来得稳重!
陆辞不知二人所想,也没留意对话是何时停下来的。
他耐心地干啃了一会儿这书,实在觉得无趣,便站起身来,想去甲板上走走,吹吹风来转换心情。
不料刚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另二人就齐刷刷地自书页上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向了他。
这又是怎么了?
陆辞只好邀道:二位可要随我去外头走走?
两人自是欣然应下。
这日乌云密布,阴风怒号,一副大雨将至之势,除仓皇乱飞的沙鸥以外,并无景好赏。
陆辞只觉自己就跟背后跟了一大一小两条尾巴一样,感到几分莫名其妙之余,就是无形的压力了。
他极快地往厨工处晃了一圈,确认了晚膳的内容后,也不多在外头晃悠,而是回了舱房。
柳七也一派理所当然地跟了进来。
对于这点,连朱说都习以为常了。
柳七笑着问道:陆郎只说此行是有要务,不知具体为何?愚兄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猜测归猜测,毕竟是不好声张的,陆辞只将明面上的理由说出:十日前收得外祖孙家所传书信一封,道是翁翁欠安,而娘亲身体亦是不好。我便自作主张前去一趟,替母尽孝侍疾。
柳七不疑有他,听闻此言,却是神色略异。
陆辞见他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询道:柳兄?
柳七踌躇片刻,还是尽可能委婉地提醒道:陆郎或许不知,宋承古制,有惨恤者不可赴考应举切记小心,免不慎犯了禁。
哪怕只是五服中最轻的缌麻孝,也不可轻忽。一旦被人检举,或是官府查了出来,罚铜服役还是次要,最重的惩罚,还是永远不得应举。
只是这话却不好说太直白了。哪怕至交好友间,也难免有几分触霉头或是诅咒人亲长的意思,柳七才尽量含糊其词,免得一番好意,却惹了陆辞不快。
柳七又分享了自己关注的去年贡举情况:去岁便有进士郭颜,因于居丧之期应举,遭罚铜、永不得应试,并罚服衙前役,连同保者亦受牵连,被罚未来三次科场不得去。
陆辞对于应举资格的了解,其实并不比柳七的少。
他之所以不随意搪塞,而是选择代替母亲跑一趟苏州的原因之一,也正是有意亲眼确认一下外祖的身体状况。
即便这样,柳七不顾交浅言深之忌,也要委婉提醒自己关于应举资格的情谊,也是值得珍视的。
陆辞感念这份好意,也不说穿,只道:多谢柳兄提醒,我必当小心谨慎。
柳七摆了摆手,自嘲道:得以通晓这些,也勉强能算是我初试不利、金榜无名的益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柳永家境:
柳永的家世是个非常注意儒家道德的仕宦之家。柳族原籍河东,柳崇之五世祖柳奥随叔父柳冕(唐古文家及历史家)至福建任福州司马,后又改官建州,遂定居焉。柳永的父亲柳宜及柳永的五位叔父则都曾在南唐或宋朝做过官,而且他的父亲在当时曾以孝行闻。柳永有兄二人,长兄柳三复,次兄柳三接(当然文里目前的时间线还没有)也都曾有科第功名。侄柳湛,子柳涚也都中过进士做过官。(《叶嘉莹说柳永词》)
2.惨恤:即居丧。
五服之中,以斩衰(父母亡故)最重,要服孝三年;缌麻孝涉及最广(连岳父母和堂兄弟姐妹都算)也最轻,但也要三个月。
服孝期间是不能参加科举的。(《中国科举制度通史 宋代卷》)
3.进士郭颜冒丧赴考之事出自史料(《中国科举制度通史 宋代卷》)
4.澶渊之盟的签订内容和具体过程可看《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P149154,的的确确是让辽宋俩国停战了120年。不过嘛
5.相公:
相公一词在宋朝可不是随便用的。就狭义来说,相公仅限于对宰相的尊称,如北宋有名的寇相公寇准、王相公王安石。从广义上讲,也可用作对高官的尊称,如岳飞就是被称呼为岳相公。
(《假装生活在宋朝》)
第二十三章
二十出头,未至而立,正是最好面子的年轻气盛,柳七虽未刻意隐瞒过自己曾应过举、落了榜的事,但发自心底地对此感到羞惭,潜意识里便在避免主动提起。
这会儿不经意间给带了出来,他懊恼之余,倒是如释重负了。
陆辞闻言一愣,以他的沉性子,都未能掩饰震惊,问了句刚一出口就后悔了的蠢问题:柳兄此话当真?
柳七哭笑不得道:我再闲得无事,也不会拿就疮疤来作假吧。
陆辞蹙眉,真心实意道:这可大事不妙。连柳兄这等钟灵毓秀、出口成章的俊才,小试牛刀竟也不利,那这世间哪儿还有似我这些庸才的活路了?
这位被他视作强力竞争对手的柳七,竟然参加过科举,还连同进士都未能得赐!
哪怕但凡考试,都会有运气的成分作祟,可实力强劲到一定地步,纵使受到影响,也不至于彻底颠覆结果,顶多名次不尽如意。
尤其在陆辞看来,这位锦绣文章信手拈来、灵词妙赋随口吟出的柳七郎,哪怕策论和帖经墨义方面的成绩不甚起眼,在最重诗赋取士的此时,简直还是占尽便宜。
运气再差,也不可能翻车翻到阴沟里去啊。
陆辞着实有些难以相信,甚至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不得不刷新了一番自己对科举难度的认知。
他有着自知之明自己真实的诗赋水平,怕是只有柳七郎,范仲淹的十分之一。
就这十分之一,还有不少是字写得工整好看,得到的卷面和印象分。
连柳七都能名落孙山的话
陆辞万般惆怅地长叹一声。
显然,是他低估了科举的严苛,在南阳书院做了一回井底之蛙了。
柳七:
看着陆辞眼底先是掠过一抹难以置信和痛心,旋即是极其懊恼和不予理解,没有丝毫作伪的神色,饶是潇洒直爽如柳七,也不由不好意思起来。
你这话说的,柳七苦笑摇头道:将我捧得太高且不说,你竟还好意思自称庸才?若连你都算庸才,世间怕是无人敢言天才了。
朱说在旁听着,这时使劲点头,一脸严肃地附和道:陆兄切莫妄自菲薄。
陆辞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无声地叹了口气:多谢二位了。
柳七主动道出心中隐秘,不但没得到令他难免感到难堪的同情,也没有微妙的惋惜之词,更没有遭人急迫的问七问八倒是让这分明相识不久,却也看得出性子沉稳的两位小友,一个个比落榜的他还受打击。
柳七失笑一声,在感到不大适应之余,竟全是轻松。
陆辞恹恹地后靠在座椅上,颓然地做好了一会儿重新规划将来的准备;朱说平静待之,对柳七何故落榜绝口不问,只大致问了问他是哪年应的考。
柳七自无隐瞒:大中祥符二年。
朱说沉吟片刻,忍不住又问:不知柳兄应举时,可曾听说过鹅仔峰下一枝笔?他曾在几年前刻板的诗集序言中提过,元年将要进京赴考,定然魁甲登高第。
说到这时,朱说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道:这么说来,他正巧与柳兄是同乡,皆为费县人。
柳七眼皮一跳:朱弟怕是记错了,他何时说过这话了?
朱说不假思索道:那册诗集,我正巧有带到船上来,还请柳兄、陆兄稍后片刻,我这便去取。
不等柳七开口,为证实自己所言非虚,朱说立即起身,往舱房里走了。
陆辞还在思考人生,并未关注他们二人在说什么,柳七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只默默地揉了把脸。
不过片刻,他就找到了方才提到的那本诗集,还特意翻到了那一页:请柳兄过目。
对上这么较真的朱说,柳七也是没了什么脾气,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看着明晃晃的那几行字,皱着眉道:可否问句,朱弟这书是何处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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