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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长夜(穿越 修真)——洛者书(228)

    四周窗门大开,狂风灌了满堂,凛安却没有分毫起身去关窗的意思,硬逼自己直面窗外雷声,近乎自虐一般。好像那既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解脱。
    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种唤作怜惜的情绪,在离渊心底蔓延开来,渐成野火燎原。怜惜一词,用在寻常的凛安身上,显然并不合适,可眼前这个凛安,却好像天神坠入凡尘,落进泥淖之中,与往昔判若两人。
    眼见那道处于狂风惊雷中的身影颤得越发厉害,离渊实在看不下去,登时从藏身处翻腾出来,几步跨至凛安背后,双手绕过他腋下紧紧扣住,直将人往后拖去。
    凛安显然没想到背后会有人偷袭,下意识挣扎了几下,离渊使的劲却很巧,既不会伤了他,也能叫他几步之内挣脱不得。
    别闹,是我!他凑在他耳边恶狠狠道:乖一点,别跟个撒泼的女人似的。
    凛安就安静下来。离渊跟着放松下来,将他连拖带抱着弄到床边,没想到手头的力道刚松了些许,凛安却骤然出手,直接给他来了过肩摔。
    一时疏忽,天地倾倒。离渊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已经倒在地上,心头怒火顿时死灰复燃。他正要起身好好打一架,却见凛安同样栽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刚刚生了一场大病。他根本不看离渊,只死死盯住划破天际的一道巨雷,眼神空洞而木然,嘴唇哆嗦了几下,随即伏首埋在膝间,紧紧捂住耳朵。
    不是吧?离渊蹙了蹙眉,在他耳边大声问:你真怕打雷?
    凛安没有反应,离渊想他可能真的听不见,便跌撞着上前,拉开他两只手,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怕打雷吗?
    凛安死咬着牙关不答,见片刻间挣不开他的钳制,竟直接拿头撞向离渊胸前,迫得对方不得不松了手。离渊见他挣脱,以为又要挨揍,忙抬手护着头脸,大叫道:
    你若是杀了我,那咱们的赌约就提前结束了。玉清君,你就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预料中如雨般密集的拳头,却没落在脸上。
    离渊放下手,见凛安仿佛慌不择路,竟弯腰想钻进软榻底下,可显然这辈子没钻过,不得章法,一时还钻不进去。
    离渊觉得他这副模样,像极了某种笨拙的小兽,顿时恶向胆边生。趁凛安只钻了一个头进去,他猛扑过去抱住腰,就将人捞过来揽进怀里,瞧对方被迫抬起的一双眼终于波动些许,不似先前死寂,便再也无所顾忌,放肆地亲了下去。
    左右他只要想赢,便不会打死我,只要还能留住命在,今朝偷来这一吻,就算赚大发了。
    他们一个吻得忘情,一个被偷袭得措手不及,加之天边雷鸣轰然,谁都没听见,屋外茶盏碎裂的清脆声响。
    第275章天晴了
    亲吻时, 离渊没有闭眼,因为要随时准备跑路。所以他看见凛安也没有闭眼,眼神直愣愣的,透过离渊挡在面前的肩膀,看着窗外电闪雷鸣。清透眸子里渐渐泛上层雾气,也不知是给雷声吓的,还是被这个堪称激烈的吻作弄出来的。几滴雾气凝成的水顺着面颊滚落下来,宛如露珠滚在白瓷上,很快顺着脖颈滚进衣领深处,不知去向了。
    离渊很想知道那几滴露珠去了哪, 一时忘情,竟妄图顺着它们消失方向去摸,却险些给对方将胳膊扭断了。他悻悻收回手来, 将凛安往床底深处推,
    同时抵得更紧,一边继续亲, 一边黏黏糊糊着开了口。
    别说我欺负你, 他磨蹭着他耳朵, 口齿不清,这是我发明的一个新招式,叫舌头打架。你以前没学过,输了一次也不丢人。怎么样,想不想跟我学?
    凛安脸上终于涌上些许血色, 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卸了拧住离渊胳膊的力,转而又捂住自己的耳朵。离渊给他拿下来,他又捂上去,固执至极。离渊没办法,只得最后舔了对方上唇一口,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转而替凛安捂住耳朵,逼迫他看着自己。
    没事了,没事了。年轻的魔头哄小孩一样,揉了揉他的耳朵,这里很安全,我去帮你把窗户关上,好不好?
    床底空间狭窄矮小,说句不好听的,就像个密不透风的棺材,容纳两个男子已是勉强。离渊要蜷起身子才能躺下,还得是侧躺,凛安被他结结实实堵在里面,可谓再安全不过了。
    不好。
    你要听?
    凛安点点头:我要听。
    你喜欢听雷?
    不喜欢。
    离渊简直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认定了凛安今天脑筋不正常,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于是便猫腰起身,打算钻出去关窗子。凛安却硬是将他拉了回来,颓然垂下手,自暴自弃般:说说你的新招式,你怎么想到的?
    明知凛安是想转移注意力,这才没话找话,离渊却还是老脸一红,不知如何接话。
    其实也不算我想到的。他试探道,你以前真没见别人用过?
    没有,这招式如此凛安顿得意味深长:除了你,应该没人会用吧。
    离渊这才放下心来。他想,六界应该没人敢在神尊面前这样失了体统,所以凛安或许真的没见过,他手下那些仙官在私下里是如何同道侣亲昵的。
    一想到没人肯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他看,离渊又觉得凛安很可怜。
    说来奇怪,觉得他可怜,今日已是第二次了。
    这招式不是我发明的,但的确是我首次用于实战中的。离渊面朝凛安躺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道:此等辛秘,本是不便示人的。要我告诉你可以,但你也得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雷声,刚才还非要逼自己去听。
    外头电闪雷鸣,床底却相对寂静,宛如海上汹涌风暴间的一叶孤舟,随时有被巨浪吞没的风险。他与他同乘一舟,本该同舟共济,可许是错觉,离渊觉得对方眼神幽暗似这黑夜,与方才孤零零坐在庭前的寂灭,又不同了。
    他刚想补救一句,就听凛安哑声道:好。
    于是离渊想了想,半真半假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没爹没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当我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没有奶水可吃,险些要饿死,是只母猴子救了我。
    猴子?
    对,猴子。你知道,猴子么,表达友好的方式,就是互相梳毛舔舐,表达仇恨的方式,就是互相撕咬。我身在猴群中,慢慢也学会了,后来,又发现了有猴会使这舌头打架的招式,并因此一跃而成方圆百里猴群的猴王。再后来我长大了,也统领了猴群一段时间,之后才认识九赭,去了我该去的地方。这就是此招的由来,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凛安轻声问:你也对龙太子用过此招?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离渊大惊失色,头不小心撞到床底板上,发出嘭的一声,这可是我的绝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为的就是震慑四方,你千万别告诉他。否则,我以后打架再赢不了他了。
    凛安点了点头,刚想将目光移向别处,却又迫使自己扭过头去,透过床底缝隙,盯住虚空中那些火花迸溅的银色弧光。雷鸣一个接一个,在窗外炸响,如同巨人挥毫在空中落笔,笔落惊风雨。
    离渊等着他履行承诺,凛安却迟迟不言。离渊等啊等,等到以为他不打算说了,等到快要睡着了,才在睡意朦胧间,听见身旁对面而卧的男子低声开了口。
    我有一个伙伴,是在军中认识的。凛安迟疑了一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说得断断续续,晦涩难懂,像生了锈的铁锁被强行撬开,又像挂了锁的记忆被强行解封,却正因如此,引人愈发想要探听里面究竟藏着何等宝物。
    他生于日出之谷,葬于日落之地。他是战场上的太阳,战旗所在,群妖遁形。他是我所知最无拘无束的存在。
    他也是我的太阳,凛安默念道。
    但这句话,他不会对任何人讲。
    万年前,天地初分,六界未成,尚处于一片混沌之中。那时,能与天神抗衡的大妖大魔频出,都想争这天地至尊的宝座,也都想为自己所属的族群,争上个天下第一族的名头。
    初时群龙无首,只如野兽般凭本能作战。后来各个族群有了自己可以追随的头领,渐渐成了气候和规模,也有了正规的军队和作战方略,再打起来,便不似初时那般小打小闹,每次打完仗后,总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尸体密密麻麻堆在路旁,上空飞着等待啄食的秃鹫,让人不忍细看。
    死的神魔越来越多,来不及埋,只能弃之荒野,任由野兽啃噬。
    那段尸横遍野的混战时期,史称封神之战。神族这边能征善战的骁将不少,堪配主帅之才的却并不多。最出名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凛安,另外一个,就是彼时人人尊称一声君上的汤稷。
    最初他们各自为战,后来因为同为神族而战,逐渐走到一处。汤稷为人狂放不羁,打起仗来却很有一套,擅设伏,最擅以少胜多,从不按规矩出牌,却回回都能打得敌人屁滚尿流。
    凛安纵横沙场从无败绩,或多或少,总有些汤稷的缘故。每次作战时,只要看到在汤稷的军旗威风不倒,知道他还一马当先,在前面奋力搏杀,浑身的力气就像用不完一样,再难缠的敌军也不放在眼中。
    汤稷手下的将士是这样,凛安也是这样。
    他们都坚信,只要汤稷还在,无论何等险境,都一定能化险为夷。
    他是谁?你的朋友?
    离渊有些好奇。
    他跟汤稷算是朋友吗?
    是朋友,就不必言谢。
    凛安恍惚想起,这句话,汤稷曾说过很多次,在凛安每次谢他驰援之恩的时候。可话虽如此,凛安下次总还照谢不误,一次也不曾落下过。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从未把汤稷当过朋友呢?
    我不知道。于是凛安这样答,或许吧。
    那他跟你怕打雷,有什么关系?
    有样东西,世间没有谁不喜欢,却只能属于一个人。凛安平静道,他要跟我争抢,没争过,便自戕了。
    离渊正色起来,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他以为凛安回忆起这些不愉快的往事时,会像先前听雷时那样坐立不安,谁料对方叙述起来不带一丝波澜,仿佛与己身全然无关。
    仿佛他又变回了今日之前,那个雷打不动的玉清君。
    昔年,也是像今日这般,天阴有雨。他最终兵败,怒而触山,天柱倾,地维绝。我亲眼见那轮红日西沉在孤山之前,此后再未升起来过。凛安淡淡道,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对那样东西,也并不是非要不可。可争斗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纷争结束后,便是论功行赏,封神大宴。那时六界功德并列最高者,是汤稷与凛安,所以对仙帝之位呼声最高的,也是他们二人。凛安起初的态度并不明朗,汤稷却势在必得。凛安看得出彼之野心,对于汤稷称帝,心中也是信服的。
    可汤稷不信。他不知从哪听来谗言,说凛安对他早有不满,要在他赴宴途中设下埋伏,将他击杀,好为自己登帝荡平阻碍。汤稷本不信,却不由心生疑窦,派手下兵将前去探查,确实在途中隐蔽处,发现了一批□□手。箭上所铭刻的,全是凛安麾下印记。
    此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无论凛安如何解释,汤稷都再听不进去了。
    何况凛安本身,也并不是擅长替自己辩解的人。
    你就没跟说过,其实你并不想要那样东西吗?离渊半边身子发麻,挪腾着又侧了一点身子,托起腮问,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
    凛安摇摇头:他不会信,我又何必多费口舌?
    有些人就是这样,对兄弟肝胆相照,对背叛者,却毫不留情。信任一旦崩裂,他就再也不会交付信任。
    决绝至斯,骄傲至斯,即便自戕,也要选择最壮烈的方式,给世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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