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不好受。忍冬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了，因此格外理解。
    于是他没制止连乔，而是把注意力放回到工作上来。
    办公室里尽管没有开窗，却有呼呼冷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徐忍冬刚刚暖和过来的手，迅速又变得冰冷麻木。他艰难地敲击着键盘，只觉得自己也快要被冻成僵尸了。
    更糟糕的是，非但他被冻得动作僵硬，就连电脑都受到低温影响，运行速度大幅度减慢。键盘、鼠标就更不用说了，点好几下才能有反应。
    工作本来就堆积如山，这下可好，电脑不给力，又把徐忍冬的工作效率拉下了一大截。
    连乔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很快回来了。果然是没有热水。他只能抱住忍冬，尽可能地减少忍冬身上热量的流失。
    徐忍冬已经把全副身心投入到工作上，对身边发生了什么全然不察。然而办公室霸凌毕竟不是白叫的。本来就是两三个人的工作量，再加上设备故障，即便熟练如徐忍冬也不可能在下班前完成。
    眼看着时间逼近六点，快到下班时间，工作却还剩下一大半。按照这个速度，他绝对不可能在十点之前完成。
    徐忍冬也不免焦躁起来。他担心错过十点那辆大卡车，或许就会永远错过电梯。何况此时的办公室就连门都没有，四周都是厚厚冰墙，他想翘班都没办法。
    再这样待下去不行。忍冬本就身子弱，在这零下不知道多少度的环境里坐了一下午，已经被冻得浑身僵硬，只觉得血液都快冻住了。连乔再怎么抱着他护着他，终究无法抵御身体热量的流失。何况再这样下去，就连连乔的身体也会吃不消。
    徐忍冬咬着苍白的嘴唇，僵硬的手指渐渐停在键盘上，露出了思考神色。
    虽然他一言未发，连乔却已从他的神态里读出他的焦灼，便轻声道：其实我有个想法。只是要你做一点点牺牲。
    忍冬眼睛一亮：什么？
    就是去求你的同事，请他们帮你分担一点工作。
    忍冬诧异道：本来就是他们推给我的任务，去求他们有用吗？
    我也只是猜测，毕竟毕竟副本会放大一切细节。一个饭团会引发一场霸凌，一封情他说到这里，忽然很突兀地截住了话头。
    忍冬不知他为何停下，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静静等他说下去。
    连乔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一下。他却忽然笑了。眉毛一弯，遮去了眼角肌肉的异样。
    一封道歉信说不定就能挽回大家对你的好感呢？连乔说。
    忍冬恍然大悟：你说得很有道理。便要提笔去写道歉信。
    连乔又道：也不是一定要写信，或许你去当面给他们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过了。我只是举个例子。
    忍冬停下笔来，又诧异地问道：那你说的牺牲是什么？
    连乔笑笑，抬手抚摸他被冰霜覆盖的眉毛：因为你一生从未求人，你的自尊心那么强，我怕你低不下头。不如还是我去吧？
    怎么没求过？忍冬轻叹一声，凑到他耳边，低低地说，你先前弄得我受不住的时候，我不就求过你吗？
    连乔被他说得愣住，心里跟被小猫挠了一下似的，又痒又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忍冬心情大好，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笑道：我也总算学会这招了，果然效果拔群。说完，便起身朝同事们走去。
    连乔原本脸上有些泛红，在听到那句学会这招之后，脸色却微微变了。
    忍冬走到刘晓琪边上，弯下腰去，客客气气地说了句什么。刘晓琪头也不抬，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忍冬也不气馁，仍旧低声下气地与她说话。终于，刘晓琪撇撇嘴，扭过头来说了几句。
    忍冬赔礼似的笑笑，掏出手机来，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递给刘晓琪。
    不知她在忍冬手机上看到什么，刘晓琪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了许多。她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又对周围几个同事说了句什么，然后把忍冬的手机递给了他们。
    手机在同事们手里绕了一圈，最终又回到徐忍冬手上。忍冬低头一番操作，然后又和同事们聊了一会儿。看得出来，此时大家对他的态度已经缓和许多。
    周围的气温也开始明显回升。
    远远观望的连乔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水珠，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待忍冬回来，他问：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忍冬道：我给大家点了奶茶。
    连乔失笑：你还会点奶茶？我怎么没见你喝过奶茶。
    其实也是同事教我的。忍冬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变得很悠远，感觉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我们刚刚确定关系的时候。
    嗯？
    忍冬露出回忆神情，随即摇摇头：我忘了是哪个副本了，总之出来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你搬过来之后，我开始觉得很多我原来觉得没意思的事情，都渐渐变得有趣起来。就像原本黑白的世界一点一点有了色彩。
    连乔听着听着，嘴角越翘越高，视线却微微垂下了。
    旋即，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眼里闪过一抹自嘲的笑意。然后抬起手，温柔为忍冬拭去眉上雪水。
    忍冬笑道：唉，我今天怎么这么啰嗦。不说了，得抓紧时间了。
    说着，便拿起几本文件，转手交给了同事们。
    徐忍冬区区一个请喝奶茶的讨好行为，没想到竟会得到这么好的结果。非但同事们答应帮他分担工作，就连周围的气温都渐渐回升到了正常温度。
    两人被冻僵的身体也终于回暖，全身的血液都涌动起来，热得皮肤发痒。冲锋衣也穿不住，便脱了下来。
    忍冬正要把冲锋衣塞回装备包里，连乔却道：不用了，不带了吧。
    忍冬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天黑了。鬼要出来了。
    那将是最终决战，到底有多艰难，谁也不知道。身上这些装备还是能精简则精简吧，避免浪费太多体力。冲锋衣塞在包里，要找东西也不方便。
    忍冬在手头的报表文件里点了保存。不久后，同事们也陆续结束了手头的工作，纷纷伸起懒腰。
    忍冬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原先化作冰墙的办公室大门，重新又出现了。
    他看了眼时间，九点钟。距离十点还有一个小时。
    走吧。忍冬深吸一口气。
    嗯。
    两人整理好装备，走向办公室大门。同事们原本在嘻嘻哈哈地闲聊，此时忽然停下来，将视线全部投向忍冬。
    这一回，再次成为视线焦点的徐忍冬，却没有觉得那么反感。
    他回过头，对同事们笑笑：再见。
    同事们也朝他挥手：明天见。
    此时的徐忍冬心中无比平静。并不是错觉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而是解开了心结之后的坦然。
    而他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连乔，在听到明天见三个字的时候，像被尖刀猝然捅进心脏一般，眼圈一下子红了。
    第183章 19922020
    公司位于十五楼，虽然爬楼梯很累，但这种时候了两人也不会傻到去坐电梯。
    两人来到逃生楼梯，一推开门，发现楼道上黑漆漆的，只有绿莹莹的逃生通道灯牌亮着。中午的时候他们就是在这里吃的饼干，那会儿阳光从落地玻璃窗里照进来，整条楼梯都亮堂堂的，一丝阴郁也无。
    而如今这里却像个鬼屋。
    黑暗中，楼梯上隐隐有什么东西沙沙作响，像蛇在沙地上游走，听着让人怪不舒服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犹豫，而是掏出手电筒，照亮了楼梯。
    强光手电的光柱一下子捅破黑暗，直筒筒地照到了底下。两人这才看清，原来楼道地面上真的有东西在爬。
    是头发。
    丝丝缕缕，或粗或细的头发，如黑蛇一般在地上虬曲扭动。那头发被手电筒一照，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纷纷朝边上躲开了。
    幸好怕光。忍冬拿手电朝楼梯下面照了照。楼梯一层层地回旋，一眼看不到尽头。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连乔走到他身边来。身后的楼道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响声，随后重重关上了。
    两人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都有种被关在这里了的感觉。
    这玻璃跟假的似的。连乔拿手电对准窗玻璃，然而强光手电的光柱竟然无法穿透薄薄一层玻璃，玻璃上面仍然是黑漆漆的，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他又朝楼道上面照了照。朝上的楼梯也是空荡荡，一眼望不到头。连乔皱起眉毛，喃喃道：这大楼一共几层来着？
    三十层，我们在中间。忍冬叹道：早知如此，我当初毕业的时候就该找一个楼层低点的公司
    连乔失笑：别想那么多了，走吧。
    嗯。
    于是两人一手握着强光手电，一手握紧武器，肩并肩地朝楼下走。
    楼梯里静得让人心慌，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明明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却无比渗人。两人不时回头警惕着身后有无异变。不过，除了地上那些缩在墙角的头发以外，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异常。
    这不会是长发阿姨吧。忍冬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活着讨人厌，死了更恶心。连乔淡淡道。
    忍冬忽然想起他背上还留着那时的刀伤，眼神便有些怜惜：你后背的伤怎么样了？
    问题不大，不影响活动。连乔知道他心疼自己，便安抚似的笑了笑，别担心。反正就剩一小时了，就算伤口裂开也不要紧。等出去了就好了。
    嗯忍冬虽然应了一声，心里的担忧却还是放不下。
    地上那些头发怕光，因此被手电筒一照就纷纷扭动着逃向墙角，蜷缩成一团。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但要是没有手电筒可就糟糕了。
    忍冬情不自禁回想起五脏庙副本里他在黑暗森林被藤蔓分尸的场景。他可是怕透了这种东西。然而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越往下走，地上的头发就越多。到最后几乎到了难以落脚的程度。
    头发虽然怕光，但由于数量实在是巨大，因此手电筒照上去，头发们互相拥挤着，谁也躲不开。
    在光线的刺激之下，无数头发狂乱扭动着，像一团活动的马赛克。忍冬小心翼翼地走着，总觉得下一步就要踩到头发。他不得不把光线集中在脚下附近的位置，避免被头发缠上。
    等等，不大对劲。正当忍冬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下之时，连乔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忍冬望向他，见他侧过身子，把手电筒朝楼下照了照。
    这一照之下两人都是大惊。
    只见楼道下面已经完全被头发填满！浓密黑发如潮水般在楼道上涌动，将楼道堵了个严严实实。想要再往下走已经是不可能。
    除非从头发中间钻过去！
    忍冬想象了一下头发滑过身体的触感，忍不住犯起了恶心。
    连乔沉默片刻，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烧烧看？
    忍冬看了看盘踞在两人周围的头发，苦笑道：要是能烧起来，恐怕真的要变成火灾了。
    早上他们进公司之前连乔就口出狂言说万一有火灾跑都没地儿跑，这下可好，FLAG彻底回收。
    不一定点得着。它们怕光，应该会更怕火，我估计会躲开。连乔说着便朝楼下那汪洋似的头发走去。
    忍冬心里莫名有种不安，他下意识地拉住连乔：等等，先别去。
    连乔：怎么了？
    忍冬抬头看了看楼上，皱着眉头道：我们走了几层楼了？
    连乔一愣，也露出思索神情。片刻后，犹豫着道：十五？
    忍冬摇摇头：恐怕不止。他看了眼时间，我们九点钟从公司出来，差不多每分钟能下一层楼，可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连乔表情微变：已经九点半了？时间过得这么快？
    大概是我们的注意力太过集中，所以对时间的流逝没感觉。忍冬盯着楼道下面那密密麻麻的头发，皱着眉头说，所以我们可能已经走了不止十五层楼了
    他这么一说，连乔倒是也察觉到了身体的疲惫。以他的身体素质来说，下个十五层楼不是问题。但现在他的两腿却有些微微发软，就连肌肉都有些发抖。
    其实在最开始，他也是一边暗数着楼层数一边下楼的。可是脚边的头发越来越多，他数着数着就给忘记了。
    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到底下了多少层楼？
    连乔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楼层号。忍冬警惕着下面那些头发，同时用手电筒照着墙壁，跟他一起找。
    然而原本贴在每层楼出口处的楼道号，此时竟然消失不见了。
    看来不是错觉。忍冬叹了口气，我们的注意力都被头发吸引，没能察觉，其实整个楼梯也早就发生了异变。
    无尽楼梯？连乔眯起眼睛，那这些头发
    忍冬苦笑：说不定这就是长发阿姨的诡计？
    长发阿姨心思深重，做人时就一肚子坏水，变鬼之后果然变本加厉，竟然玩起了真真正正的鬼计。
    连乔眯起眼睛，视线冷冷地投向那团乌云般的头发：早知如此，我就该趁她活着的时候
    话音未落，忍冬忽然脸色大变！
    连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忍冬瞬间失去平衡，摔下楼梯！连乔大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匆忙之间只抓着个衣领。这才发觉有东西正拽着忍冬往下拖！
    只听哐哐当当，有什么东西顺着楼梯滚落下去。连乔的视线跟着下移，这才发觉角落里那黑漆漆的头发竟不知何时爬上了忍冬的脚踝，并且死死地缠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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