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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球跑的,奶爸拳手——晒豆酱(2)

    拳场的地理位置相当好,在超豪华商务楼的顶层,明面是拳击俱乐部,暗地里是花钱看人打架的黑市。老雷朝顶楼看了看,自己这一走,归期渺茫。
    舍不下这帮兄弟。拳场不少人受过小马哥的恩惠,他才是他们的老大。
    小马哥拳商很高,不壮,薄韧的身体打乌克兰人却游刃有余。他替小弟们解决应付不了的对手,对战时偷偷手下留情,伤了他们还给补贴。签过生死状,一次又一次被对手吊起一只手腕,全身打得绯红乱颤,也不肯让小弟们帮他出头。
    打地下拳的都是穷孩子,他们像一帮有雏鸟情节的孤儿围着小马哥。可小马哥总是冷冰冰,从不与他们过分亲近。
    哥,我叫沃索雷,我的额吉叫我阿雷。等我好了就回来。老雷褪下诨号,变回名叫沃索雷的内蒙古大男孩,你叫什么?
    沈欲又笑了,刚洗过的牙像一口新雪。黑拳手交换姓名等于生死之交,可他不想。
    别叫我哥。沈欲拍拍兄弟的肩,该走了。
    你不告诉我,我不走!
    好了,不要再搞我了,快走。沈欲替他拦出租车,回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出租司机的嘴角抽搐,自己拉了个什么啊?刚出大狱的?
    告别兄弟,终于往大厦挪步,张晓愤恨抱冤:小马哥,刚才那几个混蛋你怎么不收拾?你就应该出手。
    沈欲懒得解释,收拾?怎么收拾?格斗都是杀人技,自己一条腿扫下去,儿子明年的学费全变成医药费,一个背摔5年起步。
    退一步说,看自己打人是要花钱的。想看自己打嗨了是要花大钱的,不花钱看你妈啊。
    他们闯红灯过马路,张晓还没成年,好胜心藏不住一直喋喋不休。忽然间身后空了,龙拳一哥呢?
    沈欲站在逆行的人群当中,右手徒劳地挡着光。他是畸态的双行睫,也就是说眼睫毛有两层,多出来的那一层时不时扫过眼球,有点痒,压得眼皮很沉,显得没什么精神。
    他闭上了眼睛,像躲着什么。再睁开眼,太阳已经被乌云笼罩,起风了,北京要下雨。
    张晓看傻了。小马哥笑着站在马路最中间,轻轻咬着嘴唇,那个笑容温柔得失了焦。旁边是车流,街角有一处装修工地在打钻,保安亭里的大叔擦着汗,几辆外卖小哥的摩托飙车一样,轰鸣而过卷起黄色的尘土。
    尘土里还挟带一张破报纸,盘旋着停在小马哥脚边。小马哥转向那张报纸,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像什么都没看见。
    走吧。沈欲安全抵达路边,带张晓走进B座,忽然又停下。
    是不是后悔了?张晓兴奋起来,刚才那帮混蛋就该打!
    不是,沈欲低头回想,还有一件事,非常重要。
    靠,悟空!他没准星地乱瞧。你等我一下,悟空还在A座大堂,我打个电话。
    悟空?张晓随口问道,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是我儿子。沈欲说,腼腆得带出涩涩的哨音,多汗体质将他鼻尖蒸湿。
    张晓变成了结巴。你你、你结婚了啊!
    嗯。沈欲承认得很痛快,离了,儿子归我。
    这个话题张晓没法接。没事,没事现在离婚的人挺多,不合适嘛小马哥你不再找一个吗?
    不找了,前几年打拳被人踢坏了底下,硬不起来。沈欲刚说完,手机在出汗的掌心里打滑,甩出好几米。
    与此同时,一个背硬皮书包的男孩从A座独自来到B座,刚好看到爸爸在表演空手飞手机。
    唉,今天幼儿园要开园了,自己不在,爸爸一个人迷迷糊糊可怎么办啊。
    爸爸!沈正悟快步跑,穿白色小T恤配灰格短裤,我帮你捡。小手巾带好没有?
    沈欲惊慌失措的脸瞬间柔化,还好儿子没丢。随即目光闪烁,儿子太聪明怎么办?
    那个爸爸带了,只是带得不太明显。
    沈正悟和他一个短暂对视,板着一张外国小孩的脸。爸爸,你教我不能说瞎话。
    唉,人生不易,带孩子好难他不想努力了。沈欲只好说:对不起,爸爸不该撒谎。刚才是没发挥好,下次一定接住。
    张晓对拳馆一哥的天神印象再次崩裂。没杀气就算了,慢吞吞也算了,怂一点无所谓,居然是单亲奶爸?而且儿子还是个混血,棕头发,金眼睛,又有亚洲人的轮廓。小马哥的前妻是外国人!
    沈正悟替爸爸收好手机,好操心,又礼貌地退后半步:您好。
    您好?张晓微慌。
    沈欲笑着蹲下:这个就是我儿子,叫沈正悟,拳场的人都认识他,小名叫悟空。这位是爸爸的新同事,叫陈晓。
    张。张晓虚弱无力地说,张晓。
    嗯,张晓。沈欲点头,悟空,快叫张叔叔。
    17岁的张晓从虚弱无力变成精神涣散,完了,龙拳完了,骨头哥的血海深仇只能抱憾。
    龙拳工作室足足占据顶楼三层,对外培训拳击,经过通道和搜身,进入豁然开朗的八角笼拳斗场。天坑一般的黑色铁笼,隐秘的小型练习场,墙上一个又一个诨号跟着各自的赔率,规模精良应有尽有。
    小马哥的归来将凝重气氛冲破,人人松一口气。小马哥,这三个字响当当震在台子上。
    沈欲看了一分钟拳台,问:谁的血?
    骨头。张权说。
    沈欲立刻转头,躲开了张权的直视。操,这人凉了。
    沈正悟朝爸爸看过去。
    草是一种植物。沈欲摸着儿子的头,眼球异常颤动,爸爸今天不能送你了,下周,下周肯定去送。现在爸爸要工作,今天早点回家做饭,咱们吃番茄龙虾仔。
    张权转过身,沈欲又骗儿子了。悟空在拳场长大,3岁在VIP休息室里写作业、练习空击,现在可以打手靶件。沈欲刚干这行的时候悟空才1岁多,他一只手抱着咬奶嘴的儿子,腾出另一只手打梨形球。嗓子还好着,说话像刚变完声的大学生。
    好,爸爸你加油哦。沈正悟什么都不问,伸出小拳头。
    加油!沈欲和他对拳一碰,爸爸是什么?
    沈正悟少年老成。爸爸是超人。不过我有一个愿望,今年我想要个妈妈。
    沈欲表情凝固了,是做贼心虚。儿子想要妈妈,自己上哪找女人去?
    我要一个妈妈。沈正悟继续说,离婚这么久,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是因为带着我不好找吗?
    不是,爸爸好找啊。沈欲无言以对。自作孽不可活,甩一赠一的小毛子早熟了。
    那你找吧。沈正悟猜爸爸还放不下,我帮你找。你要是还喜欢妈妈,就找一个差不多的,妈妈可是我没见过。妈妈什么样子?
    沈欲的心瞬间击碎,儿子要妈,砸锅卖铁也要找。嗯你先和权叔叔去幼儿园好不好?爸爸要干活了。
    好吧。沈正悟皱起皱眉,爸爸,世界上真的有耶稣吗?
    有,真的有,耶稣爱你我也爱你。沈欲的瞳仁还在颤,张总,麻烦你了。
    张权打个响指,张晓立刻跑过来。你,带小马哥去准备,给他拿一盒酸奶。
    酸奶?张晓以为听错了,扛把子打拳要喝这个?
    张总!沈欲的眼球颤动终于停止,黑眼睛很纯净,开你那辆最贵的宾利去,行么?
    你放心,咱们儿子最有排面儿。张权抱起悟空。小毛子长得真快,像7、8岁男孩的身高了。
    进了电梯孩子闷闷不乐,张权得哄哄他:小悟空不高兴了?想什么呢?
    没有不高兴啊。想快点长大想让爸爸找个女朋友。沈正悟回答,胸口别着豪斯星顿国际幼儿园的园徽。
    第3章 纹身
    300多万的宾利开出停车场,悟空仍旧闷闷不乐。张权调出他最爱听的俄文歌,《喀秋莎》。
    权叔叔送,就这么不开心啊?他问。
    没有不开心。沈正悟持续低落,叔叔,你和我爸爸是怎么认识的?
    张权踩动油门。叔叔和你爸爸由朋友介绍认识,是老朋友。
    那时候,有我了吗?沈正悟把歌曲音量调小。
    小玩意儿挺精明,不好对付。张权拿出百分百的专注:有啊,你还吃奶呢。你爸爸最怕给你换尿布。
    沈正悟愣了一下,即刻否认自己穿过尿布的事实。没有。
    你爸爸给你买的尿布内裤全是进口货,尿上一滴他就换,给你花钱眼都不眨。张权说,他最怕换那个,因为男洗手间没有母婴整理台,他没地方搁你,急得抱着你原地转圈。
    沈正悟继续怔愣。没穿过。
    张权给予暴击:所以你爸爸都是去女洗手间,找个阿姨帮忙看着门,换完了他再抱着你跑出来。
    沈正悟彻底惊呆,原来自己小时候不仅穿尿布内裤,还进女洗手间。我没穿你们刚认识的时候,爸爸和现在一样吗?
    一样,也不一样。张权的声音交织在喀秋莎的歌词里,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特别是拉手,容易害羞。
    VIP休息室里,沈欲穿金色拳击短裤,酸奶盒瘪瘪地扔在脚边。身上落着6只手,帮他涂抹掺了金粉的凡士林油,避免格斗中撕扯伤口。膏状固体在颈后和腹部延伸。护齿塞过来了,沈欲张开嘴茫然地咬住。
    张权说:那时候他不会说俄文,不抽烟,短头发。
    沈欲戴上金属口笼,黑色的皮带勒住他的面颊,压翻了耳骨,托起高高束起的头发。踢馆的人是个毛子,他拉开铁笼唯一的门,亲自上锁,对手失去意识之前谁也逃不出生天:Длятогочтобы сохранитьтвоюжизнь, голымирукаминаденубоксёрскуюперчатку.(为了让你活命,我戴拳套,不打裸拳。)
    张权又说:可打拳已经很厉害了。
    八角笼外嘘声沸腾,沈欲猛烈攻打对方的右架拳,黑色口笼防止双方撕咬像活生生的恶犬。拳风残烈凶狠,力量级不占优势仍旧硬吃对手。
    张权顿了一下:以前你爸爸的声音很好听。他是熊猫血,最怕受伤。
    骨骼和韧带的疼痛分割全身,沈欲护住喉结和下颚,腹肌像被撕开,每一次颤抖都像一次阵痛。手掌蜷缩在粗糙的台面上,沈欲喉咙里只有呜咽。强光照射下八角笼壁全是平面。
    脸被口笼掩罩,神色不明。一记羚羊蹬将沈欲的全身变成拳锋,勾拳,击腹,尖锐地挑开对方防线。杀气揉在那张脸上,有错位的荒诞。
    在对方已经认输的战况下给予致命一击。
    血管浮出小腿,沈欲跨在对手身上,不紧不慢地解开脸上的枷锁。口笼锁住一张过分标致的冷脸。他抓起对手的头发,毫无顾忌地亲在男人嘴上。
    用职业方式羞辱对方,在他沈欲的眼里,输给他的人都是自己的妞儿,有一个算一个。
    抬起脸,他用震颤的瞳孔寻找骨头,给一个帮你报仇了的微笑。汗水像泪水,流下来裹住他身体,裹住直佻的双腿。隆椎清晰地顶出一块凸起,肩峰最外侧的骨头和偏内侧的喙突发着亮,被汗抛光。
    后背全是纹身,是一只鲜艳的凤凰,尖喙刚好刺在隆椎的棘突处,难以想象纹在如此薄的皮肤上有多疼。翅膀分布两扇肩胛,淡淡的牡丹花和颠倒十字架盖住连串的烟烫疤。
    血流过下颏尖,沈欲一脸轻视和倦态,他才是拳场的老大。
    宾利车里,沈正悟听得入神:你见过我妈妈吗?
    没见过。张权最后说,但你妈妈应该很漂亮。
    拳场里在欢呼,张晓看到了天神。高挑的身材,匀称的肌理,硬吃的胆量和预判精准的躲闪致命的爆发力和耐痛力自己这辈子望尘莫及。还有那对儿漂亮的胸肌,小马哥果然是扛把子,和他对拳的胜算很低,因为他从不怜悯。金拳套和金色拳击短裤闪闪发光。
    不可怜对手,他赶尽杀绝。可是他的肚子好薄啊,随便吃点什么就能顶出胃部的形状。
    他扫腿的风采令张晓想起家乡的鳄鱼,平时慢吞吞,可筑巢产卵、狩猎进食便成了顶级杀手,亮出锋利的尾巴,领地意识强烈地镇守地盘。可鳄鱼其实很傻的,它们只认一条回巢的路,只要在途中埋一把开刃的弯刀,腹部刨穿的鳄鱼就死在归途。
    但是小马哥赢了!张晓激动地跳起来,没发现天神的倒下。
    沈欲佝偻着身体撑在台上,大口喘息,拳套抵住笼壁。他盲目地睁大双眼,明亮的白炽吊灯打在他纹了满背的身体上。
    爸爸,妈妈什么样子?沈欲产生了幻听,听见儿子这么问他。他有一张不太混血的脸。手指很长,人挺坏的,会玩打火机还喜欢烧东西,喉结又尖又硬。染金色的短发。
    摩托车训练场内,一辆紧凑型的改装FK250SS飞驰过道,声浪悚然地逼升着圈速。车头灯侧方尖锐有力,亚光黑车身配鲜红车架,金色的倒置减震。
    沈欲捂住眼:他胆子小,喜欢蓝帽衫和破洞牛仔裤,不敢一个人过马路。我教他骑会了山地车,下坡的时候T恤被风吹出一个包,像一个逃课的高中生。
    车体入弯,高低两级座位上的车手提前起身,连体式的皮质骑行服将他的身体包裹成密不透风。车身持续下压,身体下压,高速入弯开始磨肘,弓起的背脊如同一道炫光蓝的弯刀,宽肩完全撑起骑行服的驼峰。
    沈欲压住睫毛:他说他的眼睛也是金的,中文说得不好,晚上会梦游。他还说,最好的兄弟还在圣彼得堡,将来一定把兄弟弄回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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