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Ⅱ——噤非(18)
整过容?于渊接话茬道。
对,整过容,特别是嘴巴和眼睛,绝对动过刀子。
她刚来的时候一直抱臂站在一旁,将双手藏了起来,但我在和她比划的时候发现,她的指甲非常硬,不同于常人的硬,顺便,我还拿到了她的头发。
指甲很硬,能说明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有关于野人的传说,长期生活于深山,茹毛饮血,就算是人类也会像野兽一样随环境而进化,吃生肉,自行捕食猎物,所以双手双脚都会兽化,指甲会变得非常坚硬,就像狮虎之类肉食动物的利爪一样。
说着,于渊将一根黑色的长发装进证物袋交给云骞:去法医科请人化验下DNA。
这是要比对什么?
于渊瞪了这呆头呆脑的小子一眼:真笨啊,我说了这么多感情你一句也没听明白?比对什么,和栾倩的作比对啊。
云骞瞬时瞪大眼睛:所以你怀疑,她和栾倩是姐妹,换句话说,你觉得她其实就是栾秀,而栾秀根本没死?
就像温组长说的,如果当年何组长去长生村调查栾秀的溺亡案,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奇怪的疑点,而整个长生村的疑点都太多了,从十三年前开始,何组长去调查过长生村后被人下蛊,老墙上被人新涂上的四氧化三铁墙漆,山怪出现刚好是那十三人死亡的时间,把村子搞得乌烟瘴气,这人费尽心思制造这么一出荒诞闹剧是为了什么。
云骞摩挲着手机,似乎是陷入沉思。
半晌,他一拍桌子,猛然起身。
何组长去过长生村后回来一直喊着她回来了,她来复仇了,原因只有一个,他见到了已死之人,而那个人,就是栾秀。
于渊点头:何组长作为一个资历颇丰的老警察,就算是见到了已死之人首先想到的也是调查这一不科学现象,而他却被吓到精神失常,估计和被下蛊有关,而下蛊人的目的就是不要何组长再插手此事。
云骞恍然大悟:这样看来,如果把何组长这条线同十三人惨死这条线联系起来,或许,秘密就在村子里?
是,这些人拼死守护村子是为了什么,一座一穷二白的小村庄,来了这么一帮人傻钱多的房产开发商,赔点钱也够他们过好下半辈子,他们偏不肯,而且都穷成那样了,就算是勒紧裤腰带挤也要挤出修祠堂的钱,还供奉了那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玩意儿,你说,图什么。
云骞这么一合计,好像是这样。
电光火石间,他又忽然想到另一点。
一种毒蛊,只有同一人才能驯养出来,而那个给他老爸下蛊的人,是个盗墓贼。
也就是说,给何组长下蛊的人,也就是这个盗墓贼。
我知道图什么了。云骞缓缓回头,是墓穴。
墓穴?于渊懵了。
联系下考古研究所,我怀疑这村子底下,是座大墓。
你小子又从哪里分析出来的。
之前我爸被人下过同样的毒蛊,而下蛊人就是个盗墓贼,其实如果是这样,那有人故意费尽心思把村子名声搞臭,搞得别人都不敢踏足这就说得通了,他想私吞墓里的陪葬品。
我操,这么玄幻?于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而且我觉得那神神叨叨的村长也有问题,他再蠢,也不至于和钱过不去,也就是说,他看不上房产开发商那点赔偿款,因为有大买卖在等着他,从墓里随便淘件冥器都够他这辈子,甚至是下辈子吃香喝辣,衣食无忧。
赶了几个小时的车程,于渊和云骞两人再次踏进这座贫瘠的小村庄。
他们这次的目的很明显。
就是那个口口声声不能坏了老祖宗规矩的蛇皮村长。
这村长家的房子看起来是破破烂烂的,只是二人没敲门直接冲进村长家的时候,正赶上人家饭点。
这尼玛的,看看人家在吃什么,六百块一斤的帝王蟹,四只大龙虾还他妈摆了个盘,放了几颗香草装饰了下。
诶呦,老爷子,吃得不错啊。于渊抬手弹了弹那只装帝王蟹的盘子。
那村长吓得像只比目鱼,瞪两对大眼直勾勾盯着来人。
你,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是警察,不是山贼,瞧你这德行,还能抢你吃的不成?看这老头的架势,于渊只觉得好笑。
警察怎么了,警察就能私闯民宅了?!老村长气得胡子都跟着乱颤。
老爷子,说话要讲证据的,我们进门的时候您拦着我们了?还是您在外面立牌警示不许随便入内了?我们一不偷二不抢,光明正大走大门进来的,这叫私闯民宅?
云骞在一边听了只想笑。
他们于队这诡辩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得,您也甭跟我们废话,拿上赃款,跟我们局里走一趟吧。
那老头被噎的打了个响嗝,憋了半天,才愣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于渊和云骞俩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道这老头真不禁吓唬,这么快就招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心理素质也不行,还不等到警局,这老头在警车上就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村子底下确实有座大墓,明朝一个闲散王爷的墓,但因这王爷生前不受重视,所以陪葬品也没多少,史书也没什么记载,知道这王爷的也寥寥无几,但毕竟墓里的都是明代的古董,随便一件就值老鼻子钱,于是就被盗墓贼盯上了。
盗墓贼听说有房产开发商也盯上了这块地,生怕村底藏墓的事抖搂出去,就开始散布闹鬼谣言以模糊焦点,并且伙同村长有事没事扯老祖宗的遗训出来cue,以稳定民心。
那帮盗墓的现在在哪。于渊透过后视镜看了那哆哆嗦嗦的老头一眼。
不知道,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也找不到他们。老头这句话倒是没撒谎。
盗墓贼本来就是居无定所,天南海北乱窜,不然容易被逮。
你们下过墓没。
没,我没下过,都是那些盗墓贼下的,我看他们从里面倒腾出不少宝贝,过了这么久,也倒的差不多了。
大概是些什么东西。
珠宝首饰,古董花瓶,还,还有一些玉器。
于渊冷笑一声:你确定没经你手?老爷子?
老村长擦了擦冷汗:就就分了我几件首饰,都,都给我老婆子戴了。
死人的东西你也敢戴。于渊嫌恶地回头瞥了他一眼。
说起死人,我倒想问问你,你们村里那个叫栾倩的女孩,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身穿嫁衣死在河里。
老村长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献祭吧,献祭给谁,山神?
老村长摇摇头,半晌,又点点头,枯枝一般的老手捂住眼睛:其,其实,我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就这么把她献祭出去,我也于心不忍可是,可是,我们村子明明靠河靠山,庄稼收成却一直不好,大家伙儿穷的都快吃不上饭了。
少来,恐怕献祭时候叫的最大声的就是你吧。于渊很明显不信,你们这里的水碱性太强,庄稼收成不好,不好就对了,你们一次次拒绝国家对你们的资助,说白了不是蠢就是毒。
是我,都是我,害死了这个丫头老村长捂脸痛哭。
行了行了,现在又来装什么善人,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就是直。于渊嘲讽道。
那栾秀呢,十三年前你们村还有个叫栾秀的女孩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是同栾倩一样,被你们献祭出去的么?
老村长愣了下,接着蹙起眉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栾秀?你是说阿秀那个丫头?她,她根本没死啊。
第30章 昧愚(14)
天空雾蒙一片,天边乌云重重压下,笼罩于这座小小的村庄之上。
挎着竹篮的女孩淌过潺潺溪水,顺手打开伞。
乌云终于承受不住水汽的重量,大雨倾盆而下,女孩加快了步伐,在狂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
推开破旧的木门,一个只有三四岁扎着俩小羊角辫的女孩立马蹦蹦跳跳迎了上来,一把抱住女孩的腰,亲昵地喊着姐姐回来了。
女孩笑着摸摸她的头,随手放下竹篮,匆匆进了屋。
屋内的床上躺着早些年受了重伤瘫痪的奶奶,看到女孩回来,奶奶忙支起上半身,亲切地冲女孩招招手:阿秀,来这边。
女孩跑过去,跪在床边,抬手帮奶奶揉捏着双腿。
出门没带伞么?怎么淋成这样了。
女孩抹了把脸颊的雨水,微笑着摇摇头:带伞了,就是雨太大了。
话音刚落,那老旧的木门却随之发出一声难听的嘎吱。
女孩顺势望去,见一老头正撑伞站在院子里。
叔,您来了。女孩赶紧热情地迎上去,扯下毛巾递给这位不速之客。
来人并未表现出该有的邻里间的热情,眼神稍显哀伤,他磕磕伞上的雨水,看着女孩,欲言又止,半晌,才长叹一口气:进屋说吧。
一进屋,那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也跟着甜甜喊着阿叔好。
老头摸摸女孩稚嫩的小脸,良久,又是一声长叹。
看村长这个样子,女孩心中隐隐涌上一股不安,她无助地搓着手,眼眸中漫上一丝惧意:叔,出什么事了,我看您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和我们说。
老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掏出烟丝卷吧卷吧,接着点燃,长啜一口。
浑浊的烟雾中,女孩的脸有些模糊不清。
你爹思忖良久,老头终于缓缓开了口。
恐惧感铺天盖地袭来,女孩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老头的衣袖:我爹,我爹怎么了!
你爹去城里交货,回来进山的时候失足摔下山崖,到现在也没找到尸体。
女孩一听,就觉得像是被人从后面狠狠给了一棒槌,打的她七荤八素。
叔,消息可靠么?!我爹腿脚伶俐,那山路他都走了十好几年了,怎么可能呢,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头捂着脸:是我亲眼所见,怪我,怪我没把他拉上来,也怪我,这几年没好好供奉山神爷爷,惹了他老人家不高兴,庄稼收成不好,你爹又摊上这么一档子事,都是山神爷爷对我们的惩罚啊!
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下。
女孩怔怔的,望着屋里还在逗妹妹玩的奶奶,只觉得一瞬间天都塌了下来。
叔,是真的么?叔你是不是骗我的。女孩大力摇着老头的胳膊,多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一场梦。
阿秀啊,节哀吧。说着,老头站起身,摇摇头,遗憾地离开了。
三天后,村里的裁缝送来了崭新的喜服凤冠。
在接到爹爹失足摔落悬崖消息的三天里,东街的寡妇西街的光棍等等几乎都要把自家的门槛踏破,但说来说去,终归只有那一句话:
秀儿啊,就当是为了这个村子,你就牺牲一下,也算是给你妹妹积了后德。
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停,冲毁了村口的石碑。
老村长望着这满地狼藉,连连哀叹:报应,都是报应啊,怠慢了山神爷爷,那可是大忌啊。
人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女孩挤在人群中,望着那座四分五裂的石碑,终于长叹一声。
一张旧桌,一盏残烛,轻轻摇曳于夜晚的微风中。
铜镜中映照出一张俊秀的小脸,纤细的手指缓缓拿过一旁的红色唇纸,一点绛红,一场长梦。
泪滴划过精致尖巧的下巴,女孩望着镜中娇美的一张脸,终于忍不住伏案痛哭。
姐姐,你真漂亮!妹妹支棱着两条小短腿扑倒女孩怀里,抬手替她擦着眼泪,姐姐不哭,姐姐不哭。
女孩摸着妹妹肉鼓鼓的小脸,柔声道:倩倩,姐姐要走了,以后,要听奶奶的话,照顾好奶奶,不能调皮,知道吗?
妹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又诧异地问道: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窗外,黑夜下的山脉透露出一股生冷之气,没有尽头,看不到未来。
女孩挑起红唇,勉强笑笑: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呢
妹妹歪着头,咬着手指:那你以后还会回来么?
女孩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眼睛,笑得苦涩:或许会,或许不会。
翌日,在沾着露水的清晨中,女孩缓缓走出家门,眼前是浓的化不开的大雾,蒙蔽了整座村庄,也蒙蔽了所有人的心。
只是,超出预料的,除了对奶奶和妹妹的不舍外,还有衣服被撕裂的声音,身体被撕裂的疼痛,绝望的,痛苦的,以及,满眼的红。
罢了,都罢了,反正一个将死之人,哪里还在乎什么清白之身。
通天的大河,一眼望不到头。
一只破旧的小木船在河面上缓缓漂浮。
穿着坎肩的男孩赤着脚一边跑一边喊:阿秀!快回来!他们骗你的!你爹根本没有死!你爹现在还在城里交货,马上就回来了!
女孩猛然转身,红唇微颤,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船夫,看着岸边目光各异的村民,看着那个跪倒在地拼命喊着自己名字的男孩,还有人群中哭喊着要找姐姐的小妹妹。
别听他瞎说,都什么时候了,你爹没可能还活着的。
女孩怔怔的,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啊,如果真的是爹爹遭遇不测,村长为什么找自己说而不找奶奶说呢。
靠岸,我要回去等我爹!女孩说着,开始动手抢船夫手中的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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