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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暴君之后(重生)——吾九殿(78)

    在等待参加葬礼的人到来的这些天里, 约翰将军守在他父亲的灵柩之前。
    这大概是约翰将军与白金汉公爵相处时间最多的时候了吧。在他年幼的时候,白金汉公爵屡屡率兵出征,而等到他长大, 他便将驻守战场的任务从父亲手中接了过来。与约翰将军一同陪伴白金汉公爵的,还有公爵的老友们[1]。
    查尔斯大副在国王归来的那天也赶到了梅茨尔城堡,他进宫见了国王一面,将一把剑交给了国王。
    这是他当初用的剑。
    查尔斯带着几分回忆地看着柄上镶嵌着红宝石的长剑。
    那时候他把它留在了船上,现在算物归原主了。
    年轻时候的白金汉公爵离开沃尔威海盗的时候, 曾经问过他们需不需一些物资上的支持。当时船上的海盗们将他轰下了船,嚷嚷着想要打劫大贵族他们总会有机会的。结果在白金汉公爵离开之后, 他们在他住的房间里发现了这把他留下来的宝剑。
    这把剑应该是公爵的父亲狮王查理在他成为骑士的时候, 送给他的礼物。
    在白金汉公爵将这把对他意义非凡的剑留给沃尔威海盗的时候,沃尔威的海盗们就认定了他也是兄弟的一员。
    让它陪着他吧。查尔斯说,笑了笑。
    有身份的骑士下葬的时候,后人会以他的配剑作为陪葬。那是他忠实地履行了身为骑士勇敢征战, 守护领土保护弱小的象征。但是白金汉公爵的一切都化为了赤土,铠甲与剑都没能够留下来。[2]
    查尔斯知道这一点, 他这一次来, 也是为了将公爵的剑带来。
    如果是按照正常的教廷的惯例,主持白金汉公爵葬礼整个仪式的,应该是圣威斯大教堂的大主教, 他是整个罗格朗地区的主教首脑。
    但是,本该是葬礼中最重要人物之一的圣威斯大主教反倒被国王遗忘了。
    或许,不该称为遗忘。
    而是,这一次的葬礼,国王并不打算让圣威斯大主教参与。
    安尼尔神父到了。
    内务总管向国王汇报。
    安尼尔神父在蔷薇王宫外等待国王的接见。
    他伸手轻轻握着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在心中低声念诵着圣书的段落。
    他是应国王的邀请,在几名蔷薇骑士的保护或者称之为看守之下,赶来罗格朗首都梅茨尔城堡的。
    院长。
    年轻的勒米神父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导师,时不时将目光从他们面前的几名蔷薇骑士腰间的配剑上扫过,欲言又止。
    按道理,作为一位偏僻之处的普通修道院院长,得到国王的召见应该是一件值得荣幸的事。但是
    勒米神父不由得又想起了这些天来传得越来越广的那个说法
    据说,北地的叛乱由圣廷挑起,白金汉公爵的死更是与圣廷有直接关系,这让年轻的国王前所未有的暴怒。一向冷酷暴戾的君主有决心为他的叔父掀起一场血腥的报复,这报复风矛头直指罗格朗境内的所有神职人员。
    私底下交谈的人只把这件事当作饭后的谈资,但是勒米神父却不得不感到格外心惊。
    他和普通的神父不同,在追随安尼尔神父离开圣廷之前,他也接触到了一些圣廷内的力量,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东西。
    勒米神父觉得白金汉公爵之死与圣廷可能真的有关系。
    如果白金汉公爵真的是死于圣廷之手,那么一向有惊人之举的国王,很有可能会对罗格朗境内的圣廷力量展开血腥的报复。
    在这种时候,安尼尔院长接到国王的邀请,勒米神父很难控制自己不想多。
    苦劝无果之后,勒米神父不放心自己的导师一个人前来杀机重重的王宫,于是再一次跟随安尼尔神父到了这里。一路上,他明显地感受到来自蔷薇骑士们的冷淡和敌意这让他越发惶惶不安。
    在勒米神父眼中,瑰丽雄壮的蔷薇王宫就是一个巨大的死刑场。
    没事的,孩子。
    安尼尔神父睁开眼,他温和地安抚着自己的学生。
    安尼尔神父仰起头,望着远处圣威斯大教堂顶端的那个巨大十字,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深渊海峡西岸的另外一个国家,还有那十字林立如森的圣廷。
    勃莱西圣廷的动静一天天地传来,北地的战火一日日地平息,安尼尔院长心中的痛苦与日俱增。
    圣廷果然插手了北地的叛乱,他们以圣主的名义,让无数的生命被卷入了战争的漩涡。
    而战争只会带来仇恨。
    国王即将对所有神职人员展开血腥报复的流言让安尼尔院长感到不安。
    在神职人员中,也许是有一些人,他们的确是圣廷的暗棋,但是同样也有更多的人,他们与这些叛乱战火毫无关系。他们不过只是一些虔诚的青年,如今却要因为圣廷与教皇他们的所作所为而承受这份仇恨。
    而如今,那仇恨的洪流已经席卷而来了。
    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痛苦是很难被抹去了,哪怕最终获得了胜利,创伤依然沉重无比。与纽卡那和巴尔波直接交界的罗格朗自由城镇在反叛中遭遇了惨无人道的屠杀,而反叛军中其实很多人只是简单地听从了领主的命令。
    双方的亲人,兄长,死在这场战争里,许多家庭在短短的两个月之间破碎。
    幸福成为幻影之后,人们就需要一个转移仇恨的目标。
    那个传言之所以能够这么迅速地传播开,与这种沉痛和仇恨分不开关系。
    安尼尔院长在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就预感到了这一幕。而这些天,他就开始感觉到人们对修道院态度的变化:人们不接受他们重建家园的帮助,穷人拒绝他们的施舍,前去做祈祷的人开始减少
    修道院中年轻的神父们在排斥面前慢慢地垂下自己的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难道不是心怀慈悲吗?
    可是
    勒米神父心中酸涩,他还想说什么。
    圣主在上。
    安尼尔院长在胸口轻轻地点了几次,轻轻地摇头制止了他的话。
    他不是不知道这一次来蔷薇王宫的凶险,但他无法因为凶险而避之不来,那些年轻的虔诚者,不该无辜死去,他想向国王陈述一些东西,想向国王请求一些东西。如果这真的是一场赴死之徒,那也请先从他开始。
    这是他们的罪,他无怨无悔。
    内务总管从王宫中走出来。
    他请安尼尔神父单独进去。
    王宫,国王的书房。
    国王正在翻阅着所有关于葬礼仪式的记载。
    圣廷在世俗中地位的重要性,很大的一部分来源于他们神职人员的中介地位。在圣廷的理念之中,信徒离神国甚远,主教,神父手中握着神国之门的钥匙。葬礼,则是这种地位的一个显著体现,核心观点就是炼狱说。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承认神职人员的这种中介地位。
    正是因为一直以来,有神学家持有不同的意见,圣廷为此在1411年的圣灵湾圣会上特地做出了正式的规定:炼狱是人死后直至末日审判之前,灵魂被放逐和受难的地方,在这里,灵魂将受到炼狱之火的净化,直到救赎完毕。[3]
    国王也听说了自己将血洗所有修道院与教堂的传言,某种程度上,他还对流言的传播暗中推了一把力。
    不过,国王并不打算真的那么做。
    一个原因:
    早在一千年的时间里,人们的日常生活已经与信仰融为一体。可以说,信仰已经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方面,如果想要直接清除它,只会对现有的制度造成冲击,甚至很有可能让现有的体系崩解。
    国王不否认,这种信仰,早已经成为如今的罗格朗的一部分。
    他的目标不是信仰本身,而是作为信仰机构的圣廷。
    回到罗格朗之后,国王得到了一些关于勃莱西王国的情报:
    在查理王子加冕的典礼之上,他履行了克里莫五世的馈赠,将整个低地领土和王国西部的世俗统治权拱手奉给了教皇。
    但是圣廷的行动也并非一帆风顺。如果他们仅仅只是局限于此,那么就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但如果他们想真正获得对世俗政治经济上的控制权,势必会与地方上的旧有利益者产生一些矛盾。
    圣廷的精力投注在勃莱西,这是罗格朗的机会。
    他要建立,罗格朗自己的教会。
    内务总管叩门。
    进来。
    国王合上了手中的档案,那是一份关于1411年圣灵湾会议的记录。
    这份记录里,有一位神父抗议了教皇对《忏悔典》的解读,他否定了炼狱说和神国之门的钥匙观。
    那位神父,叫做:
    安尼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有点忙,晚上没有第二更。
    [1]在中世纪,葬礼中朋友几乎和亲人一样重要。友情是一种在痛苦中突然出现且来势汹涌的感情。另外就是葬礼中的守夜属于家庭义务范围中的内部事务,历史上有几任教皇甚至拒绝将它安排在宗教规划之中。这边国王保留守夜仪式同样属于中世纪里教会与家庭影响力斗争的一种形式。
    事实上,在中世纪,葬礼一直都是教会与家庭之间影响力斗争的结果。如果对中世纪的死亡文化感兴趣的可以阅读达尼埃尔亚历山大-比东的《中世纪有关死亡的生活 1316世纪》
    [2]中世纪有身份的贵族下葬的时候,会穿成骑士的样子,将剑放在身边。
    [3]炼狱观与原罪有着紧密联系,在宗教改革前,永生观念深入人心,因此炼狱学说普遍传播。救赎灵魂有着代祷、弥撒,慈善捐赠等几种方式,赎罪券也与此相关,后面的改革时期,人们对此提出新的死亡观念。
    部分参考论文如下:
    [1]任乐萍. 论19世纪英国丧葬改革[D].南京大学,2014.
    [2]宋娟. 宗教改革与英国的死亡观念及其体现[D].曲阜师范大学,2016.(第3处引用出自这里)
    [3]石庆海. 基督教死亡文化的演变:1~17世纪[D].华东师范大学,2004.
    第100章 丧钟敲响
    国王审视着面前的老神父。
    安尼尔院长一身朴素的黑袍, 除了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再无其他装饰,眼睛深邃。与资料中记载的相比, 他已经老了很多, 在二十多年离开圣灵湾的时候,安尼尔神父还是圣廷的神学天才,希望之星, 可以说是风华正茂。但是北地无情的寒风和荒寂已经将他的头发染白。
    他与圣威斯大主教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形象。
    要知道,红酒与美食将圣威斯大主教的肚子填得无比圆润。单就体型而言,那位圣威斯大主教肥硕的身躯顶得上两位安尼尔神父。
    安尼尔院长同样在看着国王,想找出他是否如传言中说的一样,即将在暴怒之下血洗国内的所有神院。国王坐在高背椅上, 因为白金汉公爵的死,他穿着深黑的丧服, 就他的身份而言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身丧服更能显示他对叔父之间的敬爱了。除此之外, 他神色平静无比,难以猜测。
    安尼尔院长在心中叹了口气。
    哪怕不是国王,以可卑的手段夺去一位如此年轻的孩子敬爱的长辈,那同样称得上是种罪孽。
    请坐。国王开口, 安尼尔先生。
    房间中早已经为安尼尔院长准备了一张座椅,安尼尔院长欠身表示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国王笑了笑, 缓缓说:请不必拘谨, 毕竟为我叔父主持葬礼的神父总不至于连一张座椅都得不到。
    安尼尔院长诧异地看着国王,这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您
    国王打断了安尼尔院长的话,他屈指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座椅的扶手:您曾经参与过1411年的圣灵湾圣会, 您还记得当时您提出的十一条论证吗?我对您提出的《论炼狱之存在与否》一文感到好奇,您介意为我介绍一下吗?
    安尼尔院长隐隐明白了一些国王请他来的原因。
    人死后,灵魂应处于睡眠状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终焉审判的到来,此间灵魂不需要经历任何炼狱之火的净涤。生者与死者的世界完全隔离,二者不可能发生任何联系。安尼尔院长缓缓回答,此外,生者为死者所做的祈祷、感恩祭,购买赎罪券等行为无法拯救死者的灵魂。宽恕与审判全为圣主所有,神国之门的钥匙从未掌握在任何神职人员的手中。[1]
    感恩祭是指葬礼中由神职人员主持的重要仪式,被认为是所有代祷仪式中对救赎灵魂最有效的一种途径。
    圣廷宣称念诵祷文可以相应地缩短死者在炼狱中受难的时间,正因为如此,在上流社会对圣廷的捐赠往往是有所目的。当初勃莱西上一任国王费里二世对首都大教堂捐赠时明确指出赠款首先用于支付教士的薪水,以便他能够每日为费里二世祈祷。
    在您的观点中,凡人之所想得救,与教皇无关,信仰和圣书是信徒应该回归的,在救赎之中哪怕是教皇都无能为力。是这样,对吗?国王温和地问。
    但与之相反却是他话语中另外的含义。
    他要求安尼尔院长确认,教皇并没有拥有对灵魂的权威,要求安尼尔院长否决圣廷在救赎中拥有的全部权利。
    当初安尼尔院长因为自己在会议上的抗议,而险些被压上了火刑架,至今仍被驱逐在外。如今在深渊海峡的对岸,圣廷的异端裁判所已经遍地生根,他只要做出肯定,就将一步踏出,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正在建立神国的圣廷不会容许任何反对之声。
    国王冰蓝的眼眸锋锐地注视着安尼尔院长。
    是的。安尼尔院长抬手握住了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他点了点头,信仰的虔诚高于圣座的喻令。
    国王露出了微笑,将一份调查的档案递给了院长:安尼尔先生,请您看一看它。
    安尼尔院长接过档案,翻阅起来。随着一页一页地阅读,安尼尔院长的脸色逐渐变得越来越凝重。
    那是一份罗格朗教区赎罪券发布统计录。
    在前往北地征战之前,国王就吩咐他的财政大臣开始做这件事了。当初编纂出几十名郡长们的末日审判书的官员们再一次重操旧业,这一次他们统计的是罗格朗境内各个郡区的赎罪券发布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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