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暴君之后(重生)——吾九殿(15)
战争不容出错。
陛下,围攻的战斗号角即将吹响,您是否有兴趣上前更进一步地观看?魔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国王的背后,体贴地问,当然,您放心,他们不会发现您,更无法伤害到您。
国王微微侧头,审视魔鬼。
魔鬼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不要误会,陛下。我只是对您有所好奇。
他没有说好奇什么,等待国王做出决定。
此时号角吹响了。
他们途径的这处城堡主塔上插着一面绘有白玫瑰的旗帜。
围城的士兵们铠甲外则有鲜红的罩衣,指挥官的是位中年骑士,国王并不认识他,不过从气质和徽章上可以判断,应该属于白金汉公爵的老部下。
指挥官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天佑吾王!
士兵们高喊着,战旗高高地扬了起来。
国王凝视了他们一会,接受了魔鬼的邀请。
魔鬼的确手段高明,他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梦魇悄无声息地脱离了白骨马车,温顺地跑到了国王面前。魔鬼伸手一拂,梦魇身上多了一副金马鞍,国王翻身坐上了梦魇。魔鬼拍了拍梦魇的脖子,牵着缰绳。
好了,让我们出发吧。
他轻快地说。
夕阳欲垂,黄昏之交,魔鬼牵着梦魇,带着国王就像化为了一团阴影,悄无声息地混进了战场。
就像那天梦魇马车能够在科诺森林中无视巨木一样,今天魔鬼带着国王同样像穿行在重合于现实之上的空间里。国王能够闻到战场的血腥气味,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些锋利的刀剑,能够清楚地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
但是他们身边的人谁也没能发现他们,战场上的飞箭也触及不到他们。
国王身临其境地观看了这场战争。
首先需要攻占城堡的外堡场。投石机被压上战场,巨石上抛将坚固的塔楼砸出破洞。毫无疑问,隐藏在塔楼中射击的那些士兵已经都成了肉泥。投石机的数量并不多,只是为了打断从射箭孔中不断飞出的箭雨。
借助着投石机的掩护,士兵们向前推进,将城堡下的沟渠迅速地填满了。守塔的指挥者很快发现了这点,在魔鬼的刻意提醒下,国王看到城堡的守兵将滚油从上面倒了下来。底下填埋沟渠的士兵有的闪开了,有的嚎叫着,痛苦地倒在地上。
国王在梦魇身上坐得笔直。
他没有移开目光,冷静地看着这一幕幕。
国王观察着战场,分析着士兵们普遍的战斗力,魔鬼则观察着国王。
很多人不明白一个道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很多人渴慕着强大的权力,但是他们真的能够承担得了那权力带来的东西吗?
将军必须看着自己的士兵死去,法官必须对自己审判的每条性命负责,君王呢?
君王就是这个国家的脊梁,哪怕是鲜血,是罪孽,好的坏的所有常人会良心不安无法面对的东西,他都必须面不改色地接下,且不露怯弱。
战斗进行到了最残酷的一部分。
指挥官身先士卒,驱马抵达吊桥下,嘶吼着指挥士兵架起了高高的云梯。一名名士兵急速地踩着云梯爬上了塔楼。守卫的敌人发出呐喊,与他们展开厮杀。不断有士兵从高塔上坠落。
国王就在吊桥之下,他仰起头,看着士兵坠落,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没有抬起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触碰不到他们,也救不了他们。
但他没有低下头,冰蓝的瞳孔中映照出每一个士兵下坠的身影。
吊桥放下了,指挥官跃马带着等候已久的骑兵冲了进去。守卫的敌人们不甘而又恐惧地向城堡深处撤退。
战局已定,接下就是胜利。
要同他们分享胜利吗?陛下。魔鬼问。
不需要。
梦魇走到了战场边缘,此时天色已暮。
国王突然从梦魇上跳下来,魔鬼惊异了一声,看到他从地面上捡起一把沾满鲜血的长弓。紧接着,国王将一根插在他的士兵身上的箭拔出,搭到了弓弦上,转身对着灰白的塔楼拉满了弓。
他松手。
沾满鲜血的铁箭破空而出,下一刻,系着那面白玫瑰旗帜的绳索被射断,旗帜颓然从空中坠落。
白玫瑰旗帜落入翻卷的战火中,国王说了一声走。
陛下,您若为王,一定是以鲜血为袍。
魔鬼幽幽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国王留在身边的誓约骑士们已经等了一会,看到国王安然无恙地返回这才松了口气。他们乘坐上伪装得体的马车,悄无声息地从战场边缘经过。
他们将前往卡纳芬。
在那里,国王将与安格尔的军队汇合。
是的。
国王用一封信,让安格尔邦国同意了他的要求。
他借到那把锋锐的刀了。
按照国王的要求,安格尔的军队并没有从宽敞的大道上经过,而是选择了一条较为崎岖隐蔽的山路,不过这对生活在山野地区的安格尔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太难的要求。
忽然,国王想起了一件事。
他问驾车的魔鬼:你们会参与人类的战争吗?
这要看您如何定义了,陛下。魔鬼似乎想到了什么,啊,一两只饥肠辘辘的食尸鬼偷偷啃几口尸体肯定是会的,您不能指望那些家伙守什么道德吧?不过那该死的刀架在头上,我想没有哪些家伙有勇气直接参与到战争里去。
对于到底什么是那该死的刀,魔鬼没有解释。
国王敲击着车窗,脸色不知为何陡然冷了下来。
不用再管这些战斗了,立刻全速赶往卡纳芬。
国王下令。
马车化为了一道轻烟,从丘陵上掠过。
罗格朗东南沿海,五港联盟所属的一个港口。
一艘穿过深渊海峡的船静静地停靠在这里。
这个时节,深渊海峡为季风笼罩着,从罗格朗出发向东是顺风,但是其他船只前来罗格朗就得面对狂暴的风浪了。然而这艘船却好像丝毫不受风浪的影响,它破风浪而来,如履平地。
这是一艘十分漂亮的大船,悬挂着雪白的旗帜,在旗帜上绘有神圣无比的十字架。船上的水手们沉默无声。
港口的负责人恭恭敬敬地等待在这里。
洁白的踏板放了下来,一名身穿鲜红长衫,披着红披肩的男人缓步走了下来,他的服饰表明了他的身份枢机主教。
作为这样位高权重的圣廷成员,他未免显得较为年轻,方形帽下是一张让人心生亲近的温和面孔。颜色稍浅的棕发被微风拂动,五官清隽得稍显柔和如果有人面见过教皇,就会发现这名年轻枢机主教的眉眼与那位有些相似。
当然,没有人敢把这一点说出口。
年轻的枢机主教眺望着这片罗格朗大地,持起胸前的黄金十字架,轻声说:愿圣主保佑罗格朗。
愿圣主保佑罗格朗。
负责人应和。
年轻的枢机主教微微笑了笑,他还带着一个小小的箱子。
在邦国各分齐界线,王国之间互相征伐的时代里,还有着这么一个隐形的国度,它没有城墙,没有国境界线,但是它覆盖了深渊海峡的两岸,凌驾于城堡塔楼之上,它的声音在铜钟回荡之中贯穿四季。
那就是
神的国度。
神的国度无处不在,心有圣音皆为祂境。
年轻的枢机主教便是为此而来。他并非只是一名枢机主教。
他是教皇特使。
他前来,替教皇为罗格朗的新王加冕。
第23章 祂的孩子
枢机主教乘坐上等候已久的洁白马车,抵达格莱斯大公的宅邸。
身穿盛装以示尊敬的大公像港口的负责人一样等候已久。格莱斯大公为这次具有决定意义的会面做了精心的准备。他恭敬匍匐在比自己年轻许多的枢机主教脚,满含泪水地陈述自己对神圣帝国的神往濡慕之情。
枢机主教没有避开他的行礼。
因为此刻他代表的是教皇本人。
等到大公陈述完毕,枢机主教扶起了他:圣主保佑罗格朗。
圣主保佑罗格朗。
格莱斯大公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这个微笑当然是发自内心的,他这一出作秀没有白费。枢机主教打开了他随身携带的小箱子,向他展示了他渴望已久的东西:
教皇的手谕,还有装载在黄金鹰形瓶中的圣油。
枢机主教在格莱斯大公的城堡中住了下来。
您看不起他。
一名黑衣修士在格莱斯大公告辞之后突然开口,他就像影子一样跟随在枢机主教身边,但始终保持沉默。
一个贪婪却无能的野心之辈。枢机主教收敛了脸上温和的笑容,变得冷酷起来,别说和威廉三世相比了,哪怕是白金汉公爵都能轻易地压制他。这样的人要么成为别人的傀儡,要么摔得粉身碎骨。
那为何宗座选择了这样一个人?他恐怕不能担任罗格朗君王之职吧。
黑衣修士不解。
因为他足够贪婪也足够愚蠢。枢机主教打量着挂在他房间中的一副画,我亲爱的艾诺,罗格朗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需要一位虔诚的国王至少表面虔诚。一个威廉三世的出现就已经足够糟糕了。
那是一幅古典风格的圣十字图。
圣子头戴皇帝的冠冕,披着华丽的之色长袍。主教,修士,人间的国王像温顺的羔羊一样匍匐在圣子之下。图画的含义十分简明:圣主同时兼备了灵与物质的主宰,君王向祂俯首。
就像迎接的举动一样,这是格莱斯大公又一次向圣廷表达忠心。
枢机主教微微一笑。
不论是国王还是平民,都应该温顺地臣服于使徒之主面前。枢机主教说,千年王国即将到来,我们不仅有权利且责无旁贷地应该建立起属于祂的帝国。
黑衣修士在胸口点了四下。
枢机主教仍然在看着那副圣十字图。
神来这世间,并不是叫人们相亲相爱的,而是让人们父子相憎,夫妻反目,手足相残。圣主以圣灵和圣火清洗这世间,那火是地面上的战火,在战火中神的国将被重新建立。
出现一个威廉三世统一了三十六邦国已经触及他们最敏感的神经了。为此教皇不惜派出了他的使者插手这场罗格朗的内乱。
战争开始以来,保王党在白金汉公爵的指挥下咄咄逼人,烈如盛夏。
格莱斯大公或许权势财富都十分惊人,但在军事指挥上,他显然无法与威名赫赫的白金汉公爵相比,随着时间的推移辛王党逐渐陷入了低沉。
不过,很快地这种局面就扭转了。
来自圣廷的消息在格莱斯大公不遗余力的宣传下人人皆知:
教皇哀悯于年轻的普尔兰一世的逝世,他称圣主接回了祂在人间的孩子。在深表同情之外更为重要的是,教皇传达了祂的圣喻格莱斯大公将会替他早逝的侄子完成未尽的事业。
十月的第一场暴雪刮过大地,来自深渊海峡彼岸的力量让罗格朗沸腾的内战陷入了静止。
蔷薇之变的核心就在于一方认为国王已死,一方认为国王未逝。
突然横插一手的教皇直接抽走了保王党奋战的基石。
或许,邦国与邦国之间的界线还会存在争议,帝国与帝国之间还会有延续长达数百年的战争,但是使徒宝座统治的世界却不容置疑。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白金汉公爵在断头台上,对国王示意他向大主教退让一步。
低沉的变成了保王党。
白金汉公爵沉默地坐在寂静的蔷薇王宫中他替他的侄子守卫着这罗格朗的心脏。
在圣廷突然插手的情况下,内战陷入了僵局。
教皇特使恳切地请求罗格朗的人民们不要互相残杀,仁慈的圣主不愿罗格朗深陷战火之中。圣主将保佑那些爱护手足兄弟的人,而将唾弃那些违背仁德的人,他们将被开出教籍。
这是双重的威胁。
人们相信了教皇的话,再开战下去保王党不仅将面临被开出教会的危险,还将孤立无援。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金汉公爵多年的属下轻声问他。
白金汉公爵在这昏暗的大厅中已经坐了很久。
去见一个人。
白金汉公爵来到了城堡西北塔楼,这里很久没有人来拜访了。威廉三世亲自下令封锁这座塔楼,从那以后它就被人遗忘了。
白金汉公爵举着火把。
他打了个手势,从塔楼的阴影中走出蔷薇家族的隐秘守卫,他们上前打开了沉重的黑塔铁门。
铁门一打开,阴冷的风就从其中冲了出来,伴随着风冲出来的还有古怪的,颠三倒四的歌声。
她还像以前一样?
唱很久了。
公爵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他们将那血从鹰口中倒出,他们自称那神恩辉煌看呐,涂抹圣油的孩子他多么可爱多像个天使,看啊,他已经成了祂的孩子
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黑塔的正中央,坐在冰冷的玄武岩地面上,沉重的铁链像细细的黑蛇蜿蜒进四周的阴影中。蜡烛点在四面的石壁上,光昏昏地照在女人嶙峋的身上。
伊莉诺。
公爵低沉地开口,称呼足以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威廉三世的王后就叫做伊莉诺,她的威名甚至不逊色于自己的丈夫。她带着三十六邦国之一科雅嫁给威廉三世,她是赫赫有名的武士王后,当初威廉三世与白金汉公爵征伐三十六邦,是她镇守蔷薇王宫,平定各地的反叛。
但是,丈夫病逝之后,深爱威廉三世的伊莉诺王后很快思念成疾,同样去世了。
然而此时,公爵却称呼这被锁在这黑塔中的疯女人伊莉诺。
疯王后停止了歌唱,她转过头,碧绿的眼睛空洞地看着白金汉公爵。白金汉公爵无法区分她此时是清醒还是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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