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谈恋爱(重生)——决珩(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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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雪霁风温, 霜消日暖,银装素裹的楼台望去隐隐层层, 云粉簌簌落了千重。
今日倒是个难得的晴好天气,夜里漫天的雪一早便解人意地停了,暖融融的冬阳高悬于层云边,金辉均匀地洒落了满地。
沈惊鹤扶着皇后在安静的石道上散着步,除了踩在松软雪地上的足音, 耳畔可闻的,便唯余积雪压折修竹的咔嚓声。
娘娘可要歇息会儿?沈惊鹤看着她的脸色, 斟酌开口。
皇后的身体这几月来明显好了许多, 许是因为再过几日便到了年关,沾染上宫里头处处喜气, 脸色也难得透着红润。然而今日出门也已走了许久, 皇后不言,他却是难免有些挂念。
也好,便去前面小坐会儿吧。皇后拍了拍他的手背,笑望他一眼,过了前头这拐角, 便是清明渡。依你的性子,肯定会喜欢这处。
沈惊鹤听得她言,心下也起了一丝好奇, 脚步却仍顾着皇后, 并没有如何加快。
转过一处低垂着的枯瘦枝桠, 照入眼帘的是毗邻宫门的一方小渡口。潺潺流出宫门的是断河的支流, 如今因着天气寒凉,河面上已结了一层半薄的澄澈冰盖。河流曲折绕过薜荔兰芷,放眼皆是香草郁郁。
远处有座小小的草棚,隐隐有沆砀茶烟钻出棚顶,袅袅飘摇而上。
此处不似宫里头,却像是哪方江潮带雨的野渡。木舟系着草绳停泊在渡口,懒懒的冬日,它也能沉酣于两三月的清闲。
宫中竟还有这等闲逸的所在沈惊鹤惊叹着开口,虽时值冬岁,却是不难想见平日里晴虹桥影出,秋雁橹声来的清丽好景。
是啊。皇后悠悠的声音似乎也带着两分怀念,早岁之时,本宫总爱屏退了左右宫人,一个人在此处走走。清明渡就像是宫中难能的一处避世之地,宫中年老司渡之人闲驻于此,却已渐少有人由此出宫。得了闲暇,偶尔也会有客来此与司渡者清谈品茶,似是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均不会打扰此番平静。
沈惊鹤遥遥看向被风吹散在寒气中的茶烟,心下了然那就是司渡者的住所。他侧首询问地看向皇后,那娘娘可要过去与之闲叙一番?
皇后浅笑着摇摇头,眼神中有一丝落寞。
不了熙儿走后,我便再没有来过了。失了那份宠辱不惊的心境,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往一般在这看着绮霞孤鹜,一看便一直看到桑榆晚景、斜日昏沉了。
沈惊鹤低首,有心想出言安慰,然而丧子之痛与背叛之恨,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便可消解的?
惊鹤。皇后却是先握住他的手臂,两眼定定地望着他,面上神情一派复杂,你可会怪我?我今日带你来,便是想告诉你,纵是在这云谲波诡的深宫中,只要有心,依然可拥清明渡一般的清朴闲逸那时在遗华榭中,我更多是想逼你
娘娘。沈惊鹤抬起眼,云淡风轻地一笑,打断了她愈发急促愧疚的语气。
娘娘,您不必自责,我也从未因之而责怪于您。他顿了顿,复又轻声开口,我知道深宫诡谲如浩海,若您当时没有提点于我,只怕我此时早成为此间身不由己的浮萍了。再说了,便是像清明渡这样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又有谁能一辈子都匿身于其间呢?
皇后轻抖着双唇,似是犹豫着还想要问些什么。沈惊鹤望了望她,诚挚的目光不沾染半分杂质,无论最开始我们因为什么才并肩而立,时至今日,您在我心中早已是另一位母亲了。
皇后的眼角有些发红,她轻轻揽过沈惊鹤,长叹着闭上了水意隐现的双眸,好孩子。你亦是我卫毓云的儿子。
沈惊鹤垂下了微有动容的眼眸。他并没有说谎,无论是皇后,抑或是四姐与五哥,前世可望而不可即的亲情如今就停落在指尖,他没有理由不伸出手去握住。
就像是酥酪的甜,既已尝过,他便不会再轻易放开。
皇后叹了口气,松开他,眼神重归于无悲无喜的沉静,你若喜欢这处,还可以在这儿多坐坐。颐华宫这几日又不安分了起来,寻了茬便在各司横耍一通威风,趁着还没闹到我这儿来,我却是先得回去处置一二。
端妃?沈惊鹤目光一凝,我只道大皇子是个鲁莽易怒的性子,原来却是随得他的母妃么?
皇后冷笑一声,若非有个手握兵权的好外祖,她颐华宫又岂敢如此兴风作浪,竟是连那心高气傲的徐贵妃,也不得不任由她分走一杯羹?
我知晓兵部向来统管天下军政,然而大皇子的外祖邓尚书,手中却是能握得兵权么?沈惊鹤闻言有些讶异。
你有所不知。皇后低声开口,邓磊乃是武将出身,率着麾下新安军在西南几次平叛,这才凭功调回京城做了兵部尚书。徐家近几年愈发势大,也不知有意无意地,皇帝却是没有卸去邓磊兵权。因而他依然可以依靠将军的身份,调动原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兵力。
原来如此。沈惊鹤若有所思地沉吟,无怪乎大皇子在宫中气焰如此之盛,便是连他的那个表弟王祺,也敢几次三番出言挑衅。
皇后面上有着几分不忍与担忧,我知道你在太学的日子不好过无论是大皇子还是王祺,都不是好相与的性子。
娘娘放心吧。沈惊鹤气定神闲地侧首,掩去了眼底划过的一丝冷意,他们如今愈是昭威耀武、器满意得,将来一朝坠下青云,摔得才会愈惨烈。我并不担心于其,反倒是
他皱起眉,神色难得有些凝重。
皇后自然明白他所言何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三皇子虽城府颇深,背后势力牵纵无数,然而我看得出来,此子心性太过阴刻狭隘,日后必将自践歧途。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为今之计,当是好好保全自己,步步见机行事。
嗯,我知晓的。沈惊鹤松下神色,转头对皇后扯开一丝朗澈的笑意。
又是闲叙了几句,皇后便起身准备回宫。沈惊鹤本想扶着她回去,却被皇后轻轻按在座上,只笑着让他多替自己看看这清明渡的清幽景致。
明白皇后是看出他眉眼间隐隐的忧思,想让他也独自调整一番心境,沈惊鹤便不再拒绝,只是又再三嘱咐着皇后一路小心。
他指节轻叩着木纹斑驳的阑干,望着冰河尽处隐隐的巍峨宫门,呼出一团白气。
行路难,行路难,长夜难明,何处又是他的通衢大道?
大皇子背倚兵部,手掌兵权,又稳坐长子之名。三皇子的外祖徐家又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门生家徒不可胜数,可谓半只手遮了青天。
那他呢,他又有什么?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一个挟着冷冽寒气的影子,然而那身影青松般伫立,却是遥遥向他望来,嘴角轻勾一个温柔而笃定的笑容。
别怕,我一直在你身后。
沈惊鹤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闭上双眼,蜷曲的手指紧紧抠住木栏而不自知。
寒气侵来,他的脑袋忽然有些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是梁延在他后颈轻拂的温热鼻息,一会儿又是他那件玄色的披风将自己铺天盖地包裹。有人在他耳畔一刻不停地轻唤着小鹤儿,无论是纵容的喟叹,还是无奈的劝慰,从那道低沉的话声中脱出,却是无端缭绕着一股缱绻的意味。
不,不应该这样的
他前所未有的慌张,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连自己的心仿佛都要失去掌控。他想捂住耳朵逃离,想要大声告诉梁延这份友谊已经开始悄然变化。可是他方跌跌撞撞站起身,就见一道骑着骏马的身影停驻在朱门外,听闻这边声响,侧首拂开肩上落梅似的乱雪,向他俯身伸出一只手。
来。
他知道那个身影要说什么。
在他开口之前,他却已经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己毫不犹豫覆上的手。
沈惊鹤退后一步,跌坐在阑干旁的座椅上,发着颤的指节抵住自己因疲惫而深深低下的头。
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怎么了?
他的心中茫然一片,然而他却知道在这份惶然之下,隐隐有什么呼之欲出,却被他强行重重压抑在心底。
奇怪,好奇怪他不知道心底躁动莫名的感受到底是什么,但他却直觉地明了,一旦让它破土见了阳光,它就会恣肆地生长蔓延,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再像自己,不留下丝毫喘息的余地。
梁延
听到自己无意识呢喃出的话语,沈惊鹤怔了怔,面上闪过一丝惊惶与羞恼。他烦躁不安地将侧脸搁在手臂上,抬眼望向澄蓝天空中又开始飞扬飘落的小雪。
纵使天无雪,我亦留于此。
莫名其妙的话又浮现上心头。沈惊鹤闭了闭眼,不再去想这些纷乱未明的思绪,只是放任微凉的雪屑星星点点落在乌发上。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自己找出一个答案。
而在这之前,他知道,有一个人会等他的。
回去的路上,在距离长乐宫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时,霜色枝桠间信步绕出了一位不速之客,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惊鹤面色早已恢复成惯常的波澜不惊,他举止有度地施了一礼,三皇兄若是意欲拜见皇后娘娘,娘娘正在宫中,大可以直接前去。
沈卓旻手中终于没了那柄玉骨折扇,他笑意盈盈地拦下沈惊鹤后,上前一步,语调亲切而微讶,瞧六弟说的,皇兄就不能是专门来找你的么?
不知皇兄有何吩咐?沈惊鹤同样滴水不漏地回应。
沈卓旻却是不再言语,半晌,他看着眼前人的面容,轻轻一笑,这几次月试下来,皇兄听得太学的夫子对你多有称赞,心中也是欣慰万分。然而你我毕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太学中,早晚也要踏上仕途。依六弟的聪颖天资,未来亦可多跟从在父皇身边学习。
三皇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沈惊鹤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脸上神情微赭,要学,臣弟自是也要向各司长官学习,日后若是有幸,指不定还能成为一代贤臣呢。
沈卓旻看着他的眼神闪了闪,掩去一瞬间翻涌上来的情绪,不语拍拍他的肩。
六弟年纪还小,心志一时未定,实属再正常不过。他日若是改了主意,不妨来找皇兄说说,我们大可一同去向父皇讨个恩典,让你也能随从左右多学习一二。
皇兄却当真是高看我了。沈惊鹤眼神不见半点波动,面上却是惭愧的笑意,臣弟愚驽,恐怕只能辜负您一片好意了。
是么?
沈卓旻转开目光,没有再看他,嘴角自顾噙着一丝淡笑,时辰也不早了,六弟且先回宫,皇兄也便先告辞了。
恭送皇兄。沈惊鹤恭谨低首相送。
沈卓旻与他擦肩而过之时,一股仿若被毒蛇盯上的冷意在他脊背上攀爬蔓延开,沈惊鹤却仍然动也未动,仿佛毫无所觉。
华服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沈惊鹤抬起头来,微眯起了眼。
北风中洁白晶莹的雪片纷纷坠落,落在了蜿蜒曲折的小径上,却因着来往宫人的践踏褪去莹白,融化流散开一片泥泞。
最后望了一眼堕于污泥中的白雪,沈惊鹤面色无波地转过头,拂袖离去。
满眼残雪楼台,迟日园林,被他毫不吝惜地尽抛于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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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宫里头的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便是新春正月初一。
爆竹声后飘落了一地的香灰红屑被悉心清走, 宫人们早早地将各处宫殿洒扫一新,桃符上升平除岁瑞应三星的喜庆字映了满眼, 衬着高门上倒贴的福字,倒是让肃穆庄严的禁宫内足足添了不少热闹气息。
新年的赐礼如流水一般送进了宫中, 沈惊鹤只是随意瞥了两眼,便让成墨领着一帮宫人自行将这些珠玉珍玩收存了。
昨日除夕时的家宴,便是连那些未有子嗣的嫔妃也现身在了庆隆殿。一帮子莺莺燕燕齐聚一堂, 自是少不了明争暗斗、拈风吃醋。觥筹交错间, 满殿中的衣香鬓影都掩不住端妃和徐贵妃话里话外的针锋相对, 也亏得皇帝仍然能气定神闲,只高居于上首作充耳不闻。他在侧席看了, 却只觉得额角都隐隐地抽疼。
然而他所在意的却不是昨日歌舞笙箫背后的勾心斗角更准确地说,不仅仅是他,无论是昨夜自始至终都在灌着闷酒的大皇子, 还是笑意盈盈时不时与他寒暄一二的三皇子, 抑或是宫外无数或在明或在暗的朝臣, 都将目光放在了元夕一早的朝日坛上。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如今北境战事初定,雍朝正是修生养息之时, 所剩的祀之一事,比之往常就更多了几分重要的地位。
每年新春伊始, 皇帝都要率着皇室子弟与文武百官在奉天殿外的朝日坛开坛祭祖, 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祭祖乃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 参礼浩浩荡荡的群臣无不随品穿锦绣吉服,沐浴降香,恭谨肃穆垂首而立。献官与执事更是玄端深衣各立丹墀两侧,身后的分坛各代表着日月星辰、岳镇海渎,以及云雷雨岳和山川太岁。
金声玉振的中和韶乐回荡在偌大的祭坛之上,八佾之舞毕,冕冠玄衣的皇帝在礼官的簇拥下缓缓踏过汉白玉石阶。十二旒冕冠的天河带随着步履微微摆动,拂过玄裳肩上日月升龙的纹章。
走过垂手肃立的皇子之时,皇帝的脚步一停,审视的目光在几人身上逐一扫过。
探究的眼神宛若要将每个人的心底都看透,沈惊鹤在皇帝的眼神中面色未改,然而他却可以清楚地听见,耳旁大皇子的呼吸声无端急促了几分。阶下群臣的视线也若有若无地集中到了这块地方,屏息等待着皇帝开口,挑选出今年献爵的一位皇子。
元夕祭祀之礼大致分为四步:迎神,献爵,辞神,散胙。按大雍惯例,进献酒爵之人向来是当朝太子。如今太子已故去近一年,东宫之位依旧空悬,对在此之后第一位献爵者的挑选,便显得尤为令人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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