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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不如谈恋爱(重生)——决珩(34)

    将军,醒酒汤来了!
    随着老管家边迈入院门边恭敬的一声唤,两人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迅速地各自后撤,仿佛掩饰着什么似的纷纷别开了脸。
    梁延用力捏了捏指节,脸上似是懊恼又似是不可置信。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多了一分沙哑,就放在桌上吧。
    沈惊鹤愣愣地看着老管家端上醒酒汤后,又垂手恭谨地退下。他的胸膛仍一下下起伏着,似是要将刚才太紧张时忘记呼吸进的空气尽数补回。
    快喝吧。梁延只侧头望着檐下皑皑雾凇,深深吸了一口气,喝完我也好带你去转转将军府。
    沈惊鹤闷闷应了一声,端起醒酒汤就往唇边送,捧着碗沿的手却是微微有些发抖。
    不对,太不对了
    他紧紧闭了闭眼,遮去了其间闪过的一刹那茫然。
    为什么,自己没有想过推开他呢?
    在将军府中信步游赏的一路上,两人初时皆是默契的沉默,直到后面梁延主动开口,为他介绍着一井一树的来历趣事,那股子令人难捱的氛围才逐渐消解。
    沈惊鹤也将那股困惑深深压抑在了心底,面上重新露了笑模样,态度自然地跟在梁延后头,听他用沉稳磁性的声音一一道来。
    将军府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肃穆庄重,虽然府邸中的殿房线条大多偏向冷硬干脆,但是时不时穿插其间的扶疏花木和九曲长廊,也使得府中影绰显出些婉约模样。
    这些都是后来父亲为母亲特意添的。看到沈惊鹤好奇地轻抚着雕纹精美的朱红廊柱,梁延轻声出言,母亲总是嫌弃府中冷冰冰的没什么人味儿,父亲便想方设法寻些精巧的摆设来逗她开心。
    沈惊鹤默然一瞬,令尊令堂想来亦是鹣鲽情深,恩爱非常。
    梁延轻笑一声,神色中竟莫名多了一份自嘲。
    是啊,他们的确十分恩爱他伸手遥遥一指远处一座重门紧闭的小院,得知父亲战死沙场的噩耗时,当晚,母亲便在自己房中饮鸩自尽了。
    他悠远的目光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然而声音却陷入了回忆般极轻,那一年,我才刚刚十五岁。
    沈惊鹤浑身一震,他抬起头望着面色无波的梁延,心中闷闷地发着疼。
    父亲战死的噩耗已是晴天霹雳,母亲却在随后毅然选择了共赴黄泉,徒留一个孤独的少年留在世间。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对于一个堪堪十五岁的孩子而言,又是多么的残忍而难以接受?
    然而梁延却没有如常人所想的那般彻底崩溃,而是咬着牙追寻着父亲的道路走了下来,挺过了所有风霜雨雪,以自己的血肉之身生生护了北境三年。
    他伸手抚上梁延的小臂,希望借此能给他带来一些无声的安慰。
    低头看见他眼中心疼的神色,梁延轻轻扯开嘴角,我没事,我也不怪我的母亲。
    他最后遥遥望了一眼被积雪掩去小半的院子,也许,她也只是太爱我的父亲了吧。
    但她一定也是爱着你的。沈惊鹤上前一步,认真地望进他的眼中,我有没有同你说起过我的母亲?她在最初遇见父皇的时候,因为对他的喜欢不顾一切地只想靠近。等到有了我之后,又因为担心护不住我,而无论如何也不肯吐露我真正的身世。
    她虽然觉得这才是保护我的唯一方式,但也一直对我很愧疚,认为我因为她的私心,从小吃了很多本不应受的苦。他顿了顿,继续开口,所以她临走前的遗愿,就是希望我回到我的生父身边,重新取回属于我的名分。
    沈惊鹤呼出一口气,也侧首望向远处那座静寂的小院,然而她不知道,我从始至终都对所谓皇子的名头丝毫不感兴趣。相反,在深宫樊笼中挣扎求存,只让我每天都感到很疲惫。
    梁延无言地轻抚了抚他的头发,沈惊鹤回头望向他,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你看,若说母亲她爱我,可是她的爱却迫使我不得不选择一条艰险万分的道路。然而又能说她不爱我么?过往十多年她对我的悉心照料,还有宁愿自己吃苦也要让我尽可能过得舒心的坚持,都让我至今回想起来,只觉得感激动容不已。
    风挟了几丝碎雪飘飘扬扬在天地间,回廊一寸,却自阻隔了四方寒意。
    所以他上前一步,目光直直地望向梁延凝思的面庞,我们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她们或许因为各种缘故曾给了我们错误的方向,或是忽略了我们的感受,但我知道,她们一定是爱着我们的。
    梁延,你的母亲很爱你的父亲,但她也是爱着你的。沈惊鹤轻轻开口,眼神中那份沉甸甸的笃定,让梁延看了无端有些眼角发涩。
    嗯。他沉默一瞬,轻轻牵起沈惊鹤的手,再抬起眼时,眸中已是一片纯净的温和,天上好似开始落了小雪,路不好走,我牵着你。
    啊?噢沈惊鹤愣愣应了一声,低下了莫名微烫的脸庞。
    簌簌的落雪声衬得天地愈发安静,他垂着头,望着自己恰好踩在身前梁延每一步留下的脚印中,心中有种奇异的平静安宁。
    梁延的掌心很温暖,他的步子很慢,明明是不长的一条窄道,他却仿佛要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岁月的尽头。
    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梁延的脚步忽然停下。沈惊鹤停顿不及,前额险些撞到他的背上。
    他赶紧松开手,退后一步,抬眼望着眼前这个因冬岁而有些凋敝的小花园。
    这座花园错落有致栽了不少草木,时值寒岁,只有飞霜和初雪回旋着飘落在枝头上。然而不难想见,当到了春夏万物复苏之时,枝柯间又会开出怎样繁盛灿烂的万紫千红。
    快跟我过来。梁延回头笑着催促他,等沈惊鹤跟上后,他便熟练地在花木间穿行。待得绕过了高低横斜的枝桠后,他伸手拨开一团半枯的草蔓,露出了其间隐蔽的一条小径。
    这是?沈惊鹤讶异地睁大了眼,没想到这小小花园中竟还另藏天地。
    梁延领着他小心踏过那条小径,道路的另一头赫然是一方不大的空地。空地上摆着一架已有些年头的秋千,秋千旁是一座悬挂着各式木兵器的铁架,旁边还有几个沉重的大铜箱。
    拂开秋千上的落雪,梁延拉着他坐在秋千上。他满是怀念地抚了抚坚硬的木架,侧首垂眼望着沈惊鹤轻笑,这可算是我小时候的秘密天地?以前每次和父亲闹了脾气,我总是自己躲到这处地方来,等到他们寻不着我焦急地叫起来,我才偷偷摸摸从小径中钻出去。这下父亲再想拿家法伺候,母亲也会死死拦住他了。
    沈惊鹤没想到眼前总是沉稳如山的小将军,竟也会有这般调皮无赖的时候,当下忍不住浅笑了出声。
    可别以为我只会在这儿躲着父亲。梁延看着沈惊鹤一脸笑意,不服地挑了挑眉,看到那边的兵器架了么?我得了空闲,也时常在这边琢磨着一招一式,这一练便常常是大半天。
    沈惊鹤四下打量着这方小小的天地,恍惚间竟好像看到了还是稚童的梁延一板一眼在此处习武的身姿,又仿佛瞧见了他躲在枝叶间,悄悄瞅着家里人是否寻到这处时的惴惴不安。
    那边的几个箱子里头装的又是什么呢?他好奇地发问。
    梁延闻声,又牵着他将他带到铜箱前蹲下。他摆弄了两下,铜箱的箱盖便应声而开。
    并没有溅起许多烟尘,想来这铜箱的主人也应该经常来打理收拾一番。
    沈惊鹤凑过头往里头一看,却是情不自禁一愣。
    他本以为里头是什么奇异珍玩,然而放眼所及的,都是一些半旧的玩具与杂物,普普通通的,丝毫看不出特殊之处。
    梁延小心捉起一只草蚱蜢,捧到手心递到沈惊鹤跟前,抬眼笑着看他,这是我跟小厮学会编的第一只蚱蜢。你别看它半边编得歪歪扭扭,在当时我可是宝贝坏了,旁人连碰一碰我都不肯呢。
    沈惊鹤也伸出指尖轻轻触了触蚱蜢有些歪的头,粗糙的草叶划过指腹,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知如何描述的感觉。
    是不是很可爱?梁延看着沈惊鹤和草蚱蜢慎而又慎的初次接触,好笑地开口。
    嗯。沈惊鹤轻轻答了一声。
    还有很多这种老物件呢。梁延继续在铜箱中翻找着,一件又一件地为沈惊鹤讲解着,这是我最早刻出的一方印章,当时还不小心在指头上划了个口子,险些没把娘心疼坏。这是那年新春我最喜欢的剪纸,这是左边第二个巷口家的泥人,还有这个,这个是我第一次正经写出的文章
    沈惊鹤怔怔地望着他,眼睫难以抑制地颤抖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汪柔柔漾着的温水中漂浮,被泡得涨涨酸酸的,有些发涩。
    他知道梁延在做什么他在用一种极为笨拙而真挚的方式,将自己过往的岁月一点点铺陈展开,摊平了,晒暖了,小心地捧到自己跟前。
    之前他们毫无交集的那段年岁,之前自己不曾参与的那段生命,如今由他一双温柔笑眼望来,亲手将自己迎进其间,毫无保留地分享着他稚气未脱的过去。
    梁延。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慌张交织着欣喜将他的心堵得发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想叫一声他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想这么做,那便也顺理成章地开口了。
    梁延被他唤得一愣,转过头来看了他片刻,这才蓦然醒悟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自顾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你也该烦了吧?
    他伸手想要将箱子合上,沈惊鹤却是一把按住他的手,固执地摇摇头,没有,我很喜欢听。
    再多跟我讲讲吧。沈惊鹤望向他微讶的面容,眼中澄澈如平湖月色,倒映的皆是他的影子。
    梁延瞧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笑,没事,等日后有机会,我再一桩桩慢慢讲给你听。
    他站起身来,也伸手扶着沈惊鹤站稳。将东西恢复原状后,他们重新沿着来时的小径往外走去。临到花园时,梁延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侧了半边头对沈惊鹤低声开口。
    小鹤儿,你可得替我保守秘密。他的眸子像落了星光一般熠熠发亮,毕竟你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个想要带进去的人。
    那股子奇异莫名的感觉又在胸膛中肆无忌惮地闯荡,沈惊鹤捂了捂心口,拼命想要将它压回去,却有些惊惶地发觉它根本就不听从自己的指挥。
    好。他尝试了半天,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梁延却是自顾走近,自然而然地重新牵起他的手。
    走吧,我带你去我的卧房看看。
    前方的石子路因薄薄一层落雪而变得有些湿滑,梁延牵着他,小心地避开了难行的地方。
    见沈惊鹤还是略有些紧张地绷直了身子,他站定回身,扬了扬他们紧紧相连的手,轻勾的唇角竟是温暖的弧度。
    你莫怕,小鹤儿。雪停之前,我都不会松开你的。
    ※※※※※※※※※※※※※※※※※※※※
    雪停后也不许!![震声
    PS.诗句出自元稹《酬乐天劝醉》,元白这对CP我能磕到爆
    炒鸡谢谢在尼的饺子、雪吹墨投掷的地雷~
    谢谢在尼的饺子灌溉的营养液!
    第43章
    纷纷白雪似杨花万点飘落, 又乘着朔风安顺地停在菱阁檐角。
    梁延的房间正同他的人一般,不见什么繁复精巧的装饰, 简单朴素,透着一股硬朗的气息。
    沈惊鹤被他领着踏过房门,好奇地打量着这座线条简明的屋子。博古架上满盛着各类兵书并着四方风物,兴许是早年南征北战时他所带回的纪念品。书桌上摆着一本半开的书, 一旁茶盏内还有半盏已凉的茶水。
    梁延半倚在书架旁,看着沈惊鹤转着脑袋四下欣赏着,侧了侧头,我这屋子来不及收拾,杂乱得很, 你可莫要见怪。
    沈惊鹤看着周围有条不紊齐齐整整的摆设, 听得梁延一本正经地说此处杂乱,忍不住笑着对他一展眉,知道了!你这连客房都收拾不出来一间的将军府, 能拾掇成这样已属不易, 梁小将军也不必再一味自责了。
    梁延好笑地看着他,站直身子走过他身旁,顺手揽着他来到了书桌边。
    你看, 那就是湛流。
    沈惊鹤顺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书桌上方的白壁间悬挂着一柄三尺长剑, 古朴的剑鞘将它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 不露一点寒光。
    可想看一看?梁延侧首便可望见沈惊鹤晶亮的眼眸, 还有他脸上跃跃欲试的神情。他抬手毫不费力地从壁上取下剑鞘, 另一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它抽出。
    伴着嗡的一声剑鸣,一柄宽逾半尺、银刃锋锐的长剑应声而现。薄薄的剑身上有若隐若现的银纹在光线下流转,仿佛封冻着湛然不流的秋水,望来寒气逼人,光夺牛斗。
    匣里星文动,环边月影残沈惊鹤一指轻触上坚冰似的剑身,那柄长剑似乎对他的轻抚极为受用,在他的指腹下微微颤动着。
    剑亦有灵性,湛流看起来很喜欢你。梁延持剑静立不动,目光在沈惊鹤和长剑间来回逡巡着,唇畔隐有笑意。
    是么?沈惊鹤移开指尖,掀起眼帘自下而上瞥了一眼梁延,也忍不住露了笑意,那你便替我同它道声谢。
    嗯。梁延一本正经道,它说不必多礼,这是它应做的。
    二人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叹着摇头,错开视线。梁延看着他对湛流的喜爱与向往,不禁想到当时石亭中谈论到习武时,少年脸上一闪而过却绝不容错认的憧憬。
    梁延低下眼,深深思索着。那时,他一心执意想要保护他,只希望他能远离前路所有可能的艰险。然而现在
    你想习武么?
    梁延望着他因惊愕而微微放大的眼睛,面上专注的神色未变。
    沈惊鹤还没从这惊雷般突然炸响的话中回过神,便听得梁延沉稳的声音再起。
    来,我可以教你。
    言罢,也不等他反应过来,梁延便掂了掂湛流,一把扯过他的手便往院外空地处大步走去。沈惊鹤被带着不由自主往前冲了两步,这才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劲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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