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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不如谈恋爱(重生)——决珩(22)

    随你去,爱说就说吧。
    沈惊鹤自暴自弃地把书册重重翻到下一页,抬起头瞪大了眼直直盯着学正,看也不看身侧这几日一直犹豫徘徊在自己身上的深沉目光。
    例行的晨诵随着日头的渐渐攀高已宣告结束,沈惊鹤一声不吭地将书册一本本放回书箧中,脑中还余留回响着学正四平八稳的讲习声。
    他这几日听堂的成效低得很,故而每天晨诵后不是随沈卓轩去成文馆温书,便是和方平之那三人一同去和诸学子们研习经义。这一来二去的,倒是与太学中的学生们都熟稔了不少。
    五哥,我收拾好东西了,咱们走吧。
    沈惊鹤抬起眼,对着隔了几排坐席的沈卓轩遥遥唤道。
    一旁正沉默不语收整卷帙的梁延听得他的话声,拿起书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喉头上下微动,咽下一抹难捱的苦涩。他的目光不受控制望向了沈惊鹤的背影,定定看了会儿,终于败下阵似的匆忙收回。
    沈卓轩往他们那处瞅了一眼,摇摇头,在心下轻轻叹了口气。
    这几日也不知道那两人是怎么了,明明之前好成那样,如今却如同闹别扭了一般谁也不肯理谁不对,这话倒也不完全准。至少他几次都看到梁延踌躇着张口想要对自己的弟弟说些什么,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却总是被沈惊鹤仓促匆忙地一转头所打断。
    他看着梁延愈发暗下来的脸色和周身冷凝如凛霜的气息,无奈地扯出一丝苦笑。
    这两人到底要较劲到什么时候?算起来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偏生这犟起来的脾性倒还真令夹在中间的他为难。他当然看得出梁延有多想重新跟沈惊鹤说句话,也知道沈惊鹤这几日淡然下总藏不住那一丝心不在焉的惘然低落。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这二人如此纠结为难的,想来亦不是什么简单小事。
    沈惊鹤已提了书箧远远向自己走来,沈卓轩只得也一拂衣摆站起身,眼含同情地瞥了一眼孤零零怔坐在远处的梁延,同他一起向成文馆行去。
    惊鹤。绕过一处少人的转角,沈卓轩思忖片刻,偏头轻声道。
    沈惊鹤闻言倏然停下脚步,清澈的双眸回望。
    怎么了,五哥?
    沈卓轩微叹口气,关切地盯着他,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梁小将军自不必提,我亦看得出来,你其实也很珍视与他之间的友谊,对么?
    沈惊鹤沉默一瞬,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声音中却是挟着几分未掩藏好的失落,五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与他对朋友的定义实在有天渊之别,我实在是
    天渊之别?沈卓轩轻轻按着他的肩,我不明白,朋友为何需要被定义。同心而共济,始终而如一。你与他既然性情相投,又意趣合鸣,便已可称难得的知交。无论朋友一词如何被释义,你们之间的情谊都不会改变,不是么?
    他又一声长长喟叹,人生交契,不过相知相惜,可以一心换一心。
    一心换一心?沈惊鹤面色怔怔,又在口中低声喃喃着这几个字。良久,他的面容中闪烁过一瞬的挣扎。
    五哥,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好的。言罢,沈惊鹤抿了抿唇,别过头继续快步向前走去,那笔挺修长的背影却莫名有一丝寥落。
    沈卓轩话已至此,却也无法再多说,只能摇摇头跟上去。
    然而沈惊鹤却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住身形,蓦地转头,认真地看向沈卓轩。
    对了,五哥,有一件事或许还当真需要你帮忙
    西苑,武场内。
    梁延手中的雕弓挽若满月,高大的身影如峰峦般在砂砾上投下一片冷峻阴影,鹰隼似的目光牢牢锁定着武场另一端埋于高草中的木靶。
    草劲风高,白羽随着弓弦松开的一声嗡鸣如流星飒踏划破空气,骤然惊散云边秋雁,带着威撼边城的力道直中靶心。尖锐的箭头触到木板仍不肯止,挟着气吞山河的力道凶猛向前冲去,直到大半箭身都没过木靶,只将木板上生生破开几道纵横裂痕。
    吴钩明霜晓,弓声惊塞鸿。
    梁延随手扔下手中的弓,神色暗沉不定。他已经一连射了十数发的羽箭,然而心中左冲右突的那股子郁气仍是未能淋漓尽致发泄出来。可是一旦收手停下,胸口左侧又会重新覆上一阵闷闷的痛。
    他烦躁地将拳头捏紧咯咯作响,一拳打在武场旁的高树上。砰的一声闷响,那树便身不由己地摇摆震颤起来,萧疏黄叶簌簌落了满地金。
    那并不是友谊,而是同情与保护欲。
    沈惊鹤的话和那静静看过来的悲切眼神不期然再一次浮现在脑海,梁延垂下了眼,那双总是沉稳不见波澜的深邃眼眸竟划过了一丝茫然。
    同情?不,他了解少年的自尊,同情是对他的轻蔑。
    保护欲?或许吧,可是似乎又不全然是。至少,总有些细小如秋毫的焦躁难耐在心中提醒着他并不是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呢
    梁延皱着眉挪开视线,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然而正午的骄阳实在太为炙人,明晃晃的日光晃得他心神不宁,却是一时再难分辨刹那间划过的情绪。
    六殿下,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几人就先回去了。方平之收拾着桌案杂物,还不忘抬头微笑着望着沈惊鹤说道。
    殿下又要留在侧院温书么?开口的是田徽,他向来是个活泼的性子,此时与沈惊鹤相熟后自然便少了几分敬而远之的顾忌。他转转眼珠,跳过去一拍不远处早已拿好书箧等着他们的朱善,看看人家殿下,再看看你!再不抓紧多读读书,小心几日后的月试掉下优档!
    朱善躲闪不及,被他拍了个正着,却只是憨笑着摸了摸脑袋,抿着唇没再开口。
    沈惊鹤轻笑着摆摆头,朱善每日都踏踏实实地温习功课,我看啊,有这闲工夫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田徽眨了眨眼,皱起了一张脸,唉,殿下你已经这么聪明了,还要每日留下温习到这么晚,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呀!
    方平之顺手卷起书卷轻拍了下他的头,你当殿下像你一样,竟日里惯会耍嘴皮子。月试在即,还不快回去好生将书翻一遍?
    几人又笑着拌了几句嘴,这才互相道别着离开。目送他们走出门后,沈惊鹤独自一人回到侧院内,点起一盏矮灯,借着暖融的亮黄色垂首翻起了书页。
    皇帝早前赐予他的玉牌他一直收在身上,有了这块玉牌,他便可在太学下学后仍然留下自己静静温一会儿书,不必担心宫门落锁来不及赶回去。
    再过几日便是太学的第一次月试,虽然有前世的诗书打底,但他仍不敢对今世学子们的水平掉以轻心。这段时日学习下来,他已经深深感到自己的学识仍有许多可精进之处。他如今正如涸辙之鱼好不容易得以回到浩瀚汪洋,正尽自己所能地急切吸收着所能触及的一切知识。
    暮色一点点攀爬上西窗,满地槐花满树蝉,侧院里的光线正随着天色渐渐变暗。沈惊鹤揉了揉发涩的眼,虽然有灯火衬着,但是温习经义总不如白天时来得方便。
    他暗叹一声,伸手准备将书卷翻到下一页。
    你总是这样拼命吗?
    骤然响起的低沉声音打破了满院静寂,沈惊鹤翻书的手一顿,缓缓朝门前抬起眼。
    一道高大的阴影斜斜在门边垂下,灯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清晰。
    目光先是掠过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再扫过窄腰与宽肩,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不豫蹙眉的英俊脸庞。
    那脸庞他如何能不熟悉?往日里他纵是不用偏首,便知道那人冷峻而棱角分明的眉眼轻笑起来时是流露着怎样温暖动人的气息,宛若千仞群山之上的冰雪蓦然消融。
    沈惊鹤一瞬间有一丝恍惚。
    他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他笑了呢?
    他仍自顾愣愣杵在原处,梁延却已等不及迈开长腿,跨过案席大步走到他跟前。院外秋暮的薄寒乍然拂过,梁延站定后,逆光投下的阴影将他尽数笼罩在里头,扑面而来的威势挟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沈惊鹤。他垂下眼,目光一片深沉,微微暗哑的嗓音似乎带着些别样的情绪,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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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沈惊鹤眼睫如同受惊了般不受控制地轻颤了颤, 落到梁延的眼里, 却让他本来要说出口的话一滞,舌尖绕了一圈, 最终只剩下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沈惊鹤仍保持着捏着书页端坐于原地的姿势,面色依旧不见什么波澜, 然而只有他自己内心才知道,此刻萦绕盘桓在心中的是怎样的一番茫然。
    谈什么呢?
    他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些疲惫,可是在疲惫之下,心中翻涌的一点微酸, 细细品来似乎竟是委屈的滋味?
    沈惊鹤只觉得可笑万分, 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委屈这个词有一天竟会被套用到自己的身上来。然而莫名涌现到喉头的艰难吞咽感却又毫不留情地提醒着他这个事实, 让他就算闭眼不去想都无法逃避。
    他不愿被梁延看到面色闪现过的动摇与低落, 因此只是默然朝菱花窗外别开了头,留给他半面被灯火映得有如润玉的侧影。
    梁延看着独自坐在浅黄灯影里安静不语的少年, 几日来一直郁结沉重的心无端一软,似是被浸润在轻波荡漾的温水中柔柔泡了开。
    原来只要能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心中就能获得如此莫大的满足么?
    梁延神色难得有些恍然。
    时明时晦的灯火被穿堂晚风吹得飘摇, 外头已是一片昏黑,只看得园石亭花深浅交叠的晦暗轮廓。然而透过青纱传入的沙沙竹声, 和窗前草丛下渐而亮起的如坠星般的萤芒, 却使得这方仿佛被世人遗忘的小小天地多了几分不可言状的缱绻与安然。
    他就这么坐在灯火的光里,不拒绝夜色, 也不拥抱夜色。
    梁延用平静的眼神望着他, 纷乱的思绪中忽然跳出这么一句不知所谓的话。侧过首细想想, 却又觉得与眼前的景象莫名地合拍。
    那便让我融入你的夜色吧。
    梁延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一勾,似是蓦然想透彻了什么,这几日来笼罩在周身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也随着这轻轻一笑尽数消弭于无形。
    沈惊鹤当即敏感地觉察到身前人的气息一变,他不知道这短短的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想了半晌,还是只能略有无措地垂下了眼。
    梁延看他只抿着唇不搭理自己,倒也丝毫不恼,只是轻轻一声无奈的喟叹。他目光四下扫视一圈,去角落里又翻出了几盏灯烛,将它们小心地点燃后摆在沈惊鹤桌案边。
    亮黄色的灯光骤然一旺,将案边的昏暗驱逐殆尽,只留下书页上清晰明朗的一行行墨字。
    天暗了也不知道多点几盏灯火,若是把眼睛看坏了可怎么办?梁延将最后一盏灯烛推到桌案角落,却是没有着急离开,只在沈惊鹤身旁自然地落座,望来目光中的关切之意丝毫未曾保留。
    沈惊鹤看着周身明亮的灯火,一瞬间竟有一种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不切实际之感。书页被他不知不觉攥得更紧,半晌,才闷闷开口。
    你做这些干什么,我们不是在冷战么?
    梁延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两国交战前尚有战书一封千里送至,如今你什么都不说便自行决断兴了战事,倒叫我丢盔弃甲好生狼狈。
    沈惊鹤心中仍是有几分闷气的,闻言眉心一跳,斜睨过去,大雍谁人不知梁小将军英明神武,百战不殆,也会有打不赢的仗么?
    梁延却是没有急着回话,他微抬起下颌,皱眉认真地深思了良久,这才定定望进沈惊鹤的眼眸里。
    败在六殿下手上,我确是心甘情愿。
    沈惊鹤呼吸有一拍的不稳,他迅速别开脑袋,不去看梁延那双仿佛能将人心魂都吸入的眼睛,嘴中低不可闻地咕哝着,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爱待在这便待着吧。
    他匆匆低下头,将目光紧紧盯在桌案上从刚才开始就未再翻动过一页的书上。梁延瞥了他一眼,倒也难得没再继续开口,随手拣了一本书陪他坐着。
    晚风逐渐寒凉,携着竹叶清淡的香气拂过衣摆上的纹绣。跳动摇摆的灯火下,只闻得不时响起的书页翻动声划破满院的寂静。淡淡墨香交织着竹香,让人的心也不由得在好闻的气息中变得悠然。
    沈惊鹤将身上的衣袍拢得更紧了些,微有懊恼。今夕似乎比前些时日更冷了一些,他却是未料得有此情况,并没有多带御寒的衣物。
    他正思忖着该去何处寻些炉火,下一秒却被骤然飞盖在自己肩上的一件玄黑色外袍惊得一愣。
    这件玄衣许是刚被它的主人脱下来,柔软的布料上还带着温暖的体温,衣袂间淡淡皆是熟悉的冷峻气息。
    他下意识抓住衣服的襟带不让它滑脱,反应过来时整个人都目瞪口呆,当下便要扯下来还给梁延。梁延却是蹙眉牢牢按住他欲作为的手,盯着他方才被冻得有些泛白的面色,不大的力道却让人根本无从挣脱开。
    披上。不容置喙的口吻。
    沈惊鹤略带羞恼地挣了挣,这样像什么样子!
    梁延又对着他看了半天,直到沈惊鹤都莫名地感到了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心虚与不自然,这才悠悠开口道:这是本将的诱敌劝降之计,六殿下不肯接受,是怕自己心志不坚,一个不小心认了输么?
    沈惊鹤惊诧地瞪大了眼,下意识觉得荒谬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是生生被气笑了开来,我怎么不知道梁小将军竟有这么多歪理?
    梁延没再说话,看着他轻轻笑了笑,眼中藏着他捉摸不透的情绪。
    玄色衣袍安顺地贴合在身上,竟当真为他抵御了不少秋夜的寒凉。鼻间萦绕着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沈惊鹤垂下眸子,语调不知不觉也逐渐放轻,你不冷么?
    这点儿凉风,比起北境的深秋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梁延挑了挑眉,言语之中竟有一丝傲然的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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