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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藕香食肆

    现在出事了,谢沃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都被拖了出去,新来的下人个个眼神严肃,盯着他就像盯着一个随时会出事的祸害,他才知道害怕!

    皇父出京一年,谢沃就有一年没来过太极殿了。看着这座陌生巍峨的宫殿,谢沃腿发软。

    离着老远就被侍卫一层又一层地核对了身份,谢沃从后宫过来,走的自然不是正殿方向。他才接近廊殿前,就听见隐隐约约的乐声,风中飘着馥郁清甜的香气,几个小宫婢在丹墀下翻花绳,踏跺上还放着一碟子点心,用手帕子垫着,女孩儿们笑声很轻,讨论着陛下今天赏赐的糕多么的好吃。

    见谢沃带着宫监走近,几个小宫婢连忙收好东西,躬身两侧侍立。

    没有问候是因为宫婢不许随意与男子说话。谢沃已经满七岁了,不再是小童了。

    谢沃很羡慕她们的悠闲自在,慌乱的心也被太极殿下这一片安闲慵懒镇定了许多,他想,皇父对下人都这么温和,肯定也不会凶我吧?强压着心慌继续往谢茂日常起居的正殿走去,路上又撞见了一个在檐下转圈的小太监,那小太监长得很漂亮,见他就上来施礼:殿下可来了,奴婢等了好久。

    啊,啊?谢沃不解地跟着他进门,背后新来的宫监提醒他,这是郁公公。

    能在皇子跟前称公公的,那都是宫里最有权势身份的大太监。

    谢沃也听说过郁从华撞见皇父平步上青云的故事,谢洀的尸体还是郁小公公发现的呢!

    他知道应该讨好一下郁从华,不过,皇父跟前的赵公公那是个老头儿,讨好一下也不觉得什么,这个郁从华年纪这么小,好别扭。纠结了一路,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太极殿正殿。

    郁从华掀帘子进门,谢沃也跟着想进。被背后的宫监扯住了腰带,他当头一看,才发现前面就是皇父的居处了!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差点就闯进去了!

    守在外殿的宫婢打水来,服侍他擦了脸,擦了手,还给他一碟子茶水果子吃。

    太极殿的下人都很温柔和缓,所有人都是笑眯眯的,一点儿也没有严肃刻板的样子。谢沃本来还有三分慌张,这会儿就只剩下一分了。

    过一会儿,郁从华亲自来掀帘子,说:圣人宣殿下觐见。

    谢沃又提起了心,小心翼翼地迈步进门。

    这个地方就再没有宫监可以提醒他了,所有奴婢都被拦在了外边。

    他提心吊胆地往里走,被郁从华引到憩室里,一个年轻高挑的英俊男子穿着尊贵的九龙云纹银绣御常服,坐在书桌边,他的椅子很宽大,旁边还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女童,二人都拿着笔,大的教小的写字谢沃吃了一惊,相比起皇父,他更怕那个女孩儿,宫中一霸谢团儿!

    沃沃来啦!快来,姐姐给你吃糕!谢团儿高兴地放下笔。

    谢茂起身牵住谢沃的手,又回头训斥谢团儿:好好写字!

    谢团儿被训了也不生气,还是兴高采烈的模样,噢了一声,乖乖地继续写字。

    谢沃突然被皇父牵了手,整个人都懵了。平时谢茂顶多去上书房看看他们的课本子,问问起居饮食,勉励两句。所以,刚才他看见谢团儿坐在皇父身边,心里就有些羡慕。现在自己也被牵着手了,他心跳加速,满脑子都是:皇父的手滑滑的软软的握着真舒服

    谢茂带他在窗边榻上坐下,宫婢送来小孩儿爱吃的糕点甜汤,哄着小孩吃了两口,见谢沃放松了下来,他才说道:以后可长点心吧,比团儿还大些,怎么就天天吃亏?

    谢沃也很悲愤。他年纪比谢团儿大啊,可惜打不过谢团儿,被迫叫姐姐。偷偷摸摸看了书桌边的谢团儿一眼,谢团儿看似认真写字充耳不闻,不捏笔的左手则翘起一根小指头:你个渣渣。

    想起谢团儿的疯狂,还有衣飞琥、衣飞珀两个帮手,谢沃低头:儿臣知错。认怂!

    反正她迟早要嫁人的,又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宫里。

    谢茂安慰了谢沃两句,根本不提他假传懿旨把思齐大长公主放进宫的事。

    谢沃在皇父宫中玩了半个下午,和谢团儿一齐写字背书,本来以为谢团儿天天爬树打鸟,功课肯定稀烂,哪晓得人家字写得好,书也背得好,还总是偷偷冲他竖小指头。除此之外,谢沃觉得这天玩得真的很尽兴皇父那里好多玩具哦,临走时,皇父还给他赏了两箱子带走。

    嗯,如果没有谢团儿那个样样都压着他的讨厌鬼,那就更好了!喜欢皇父!

    第122章 振衣飞石(122)

    衣飞石一贯低调。

    夏侯朗奉诏持节前往三江城,与衣飞石交割西北诸事,早就准备好回京的衣飞石只带着了精心挑选的三百亲卫,悄无声息快马返京。

    他进京的消息当然瞒不过太极殿和长公主府,想着皇帝经常不顾物议亲自来接,衣飞石故意挑了个大朝会的清晨进京皇帝总不能把大朝会也逃了吧?

    谢茂根本没想过衣飞石是故意不让他接,叫余贤从早早就去城外候着,心里还挺愧疚。

    谢茂不能逃大朝会,衣尚予能逃。

    余贤从带着御前侍卫接到了风尘仆仆的衣飞石一行,进城就被丁禅堵住了。

    二公子,陛下这会儿没下朝呢,督帅请您先回家洗漱更衣,换身体面的衣裳。就这么去面圣也显得不太恭敬不是?丁禅客气地说。

    余贤从奉命来接衣飞石进宫,是出于皇帝对衣飞石的看重和礼遇,皇权固然至高无上,可皇帝对定襄侯是什么态度?真要强压着把人带走,闹得父子不和,这差事就办砸了。

    他往前站了一步,表示皇命在身,又不说话,只等着衣飞石的态度。

    若衣飞石想先回家,他就假装不存在。

    若衣飞石不想回家,他立刻就会拿出钦使威风,帮衣飞石脱身。

    衣飞石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丁禅。

    灭陈之后,丁禅在长公主府出入串联,闹得京城风声鹤唳,吓得皇帝转身就往西北跑。

    衣飞石当然喜欢皇帝巡幸西北,可他一点儿都不希望皇帝是被吓出京的。丁禅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衣飞石记在心里,难以释怀。

    二人僵持片刻,丁禅不自在地笑了笑,说:二公子,您

    衣飞石翻身下马。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丁禅跟前,与丁禅对视。

    就在气氛变得异常紧张的时候,衣飞石手里捏着马鞭,挑衅似的缓缓敲在丁禅胸膛上。

    这动作周围亲卫都惊住了。丁禅几年不在西北,杀名依然响亮,这是个疯起来谁都敢咬的煞星,除了衣尚予,谁都控制不住他。

    衣飞石这样羞辱他,他疯起来咬人怎么办?

    亲卫们个个都提起了心。不止是衣飞石的亲卫,连站在丁禅背后的老卒都在冒冷汗。

    丁叔,您是父亲身边老人,时常到父亲跟前说说话,陪着父亲消遣,侄儿谢谢您。

    只是,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可以说,您心里得有数。您无妻无子,孑然一身,我家上下几口子,多少人指着我父亲吃饭,您看呢?

    不等丁禅答话,他敲在丁禅胸膛上的马鞭脱手,转身走向旁边有两个兵卒守卫的茶楼。

    丁禅不自在地拿着他的马鞭,脸色发青。

    换了从前,衣飞石警告教训丁禅两句,丁禅也不会如何。

    自从周氏自缢,衣飞金被衣飞石强行送回京城养病之后,衣飞石就成了衣家实际上的下一任家主。丁禅自视家臣,被少主教训两句不算什么。

    但是,如今丁禅和衣尚予的关系不一样了。

    至少,丁禅觉得是不怎么一样了。他不仅仅是衣家家臣,也算是半个长辈吧?

    被夫主的儿子这么训斥,他脸上有点挂不住哪怕衣飞石根本不知道他和衣尚予的私密关系,他还是觉得不自在。

    衣飞石站在茶楼门口,回头问道:哪间?

    旁站看戏的余贤从才惊觉,原来不止丁禅来了,衣尚予也来了!就在这间茶楼里。

    衣飞石已经不是两年前的衣飞石了。

    他是负有灭陈之功的西北督帅,也是衣家当仁不让的下一任家主。区区一个丁禅就想把他从皇帝手里截回家?根本不可能。

    衣尚予没有亲自出面,但是他亲自来了。

    衣飞石之所以在丁禅的阻拦下驻马,也是因为他看见了一旁茶楼前依旧警惕戒备的两个卫士,判断出衣尚予就在茶楼之中。

    会选择在茶楼前训斥丁禅,再故意上茶楼见衣尚予,本身就代表着他的态度。

    你们在京中搞的小动作,我不高兴。

    哪怕如今大朝会还没结束,余贤从还是立刻差遣了属下前往宫中报信儿,说明如今遇到的情况。

    这搞不好的侯爷要和国公爷干起来。

    *

    茶楼雅间。

    衣尚予独自坐在窗边,往下就能看见街面上的一切。

    他没有往下看。

    像衣飞石这样的高手,任何偷窥的目光都会被察觉。衣尚予坐在自己的轮椅上,听着沸水响起的细微声响。

    衣飞石在楼下训斥丁禅。

    衣尚予就笑了。

    他的小石头比他想象的还要谨慎狡猾。

    这种时候,一个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的衣家,当然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衣家,更让朝廷和皇帝放心。

    他炊了七壶水,才等到儿子进城。

    此时熟练地洗茶冲泡,斟出第一碗茶时,衣飞石刚好敲门而入。

    衣尚予将茶推到对面的位置:坐。

    往日都是衣飞石服侍在侧,为衣尚予端茶倒水,老老实实地站着听训。今天不一样了,衣尚予承认衣飞石有资格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喝他亲手泡的茶。

    这是从前嫡长子衣飞金才能有的礼遇。

    衣飞石关上门。

    儿子失礼了。

    衣飞石没敢大咧咧地坐下喝茶,先磕头谢罪。

    你如今和从前不同了,丈夫立身处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必如此多礼。来,坐。

    衣尚予很满意儿子这两年的作为。

    甭管衣飞石用的是什么手段,如今陈朝灭了,衣家还在,这就比他衣尚予做得还好了十分。

    说到底,衣尚予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天下太平了,我还活着。

    衣飞石和门外训斥丁禅的威风模样不同,在父亲跟前,他一贯的小心谨慎,起身谢了座,恭恭敬敬地坐下。

    未知父亲在城门口截住儿子,有何训示?

    喝茶。

    衣飞石就端起茶碗,轻啜一口。

    他突然间就觉得,他在父亲跟前服侍时,好像比在皇帝跟前还要拘谨两分。

    皇帝常常让他茶喝,时常还要亲手喂他,他也习惯了,渴了可以牛饮,不渴就随便喝一点儿丢在旁边,随心得很。

    谢父亲赐茶。

    皇帝放话要让你入内阁。这是你的主意?

    衣飞石都惊呆了,愕然道:内阁?

    看来不是你的主意。

    衣尚予松了口气,小石头,你回京来,一等公的爵位是保准的,咱们家军中故旧众多,谁的事都是咱们的事,想要退,就退得彻底一些。

    爹知道你聪明善治,不过,皇帝不让你进枢机处,点名你去内阁,就是看中你不通政务。

    入阁之后,不看不听不说话。

    如今内阁两派分庭抗礼,你不要掺合进去,皇帝是什么态度,你就往哪边点头,只做应声虫。

    衣尚予切切叮嘱了好几句,衣飞石低头听了,就没敢跟亲爹说,内阁那八成是闹着玩儿的,皇帝说了给我羽林卫。

    衣飞石这样沉默,衣尚予就察觉了几分不对:怎么了?

    衣飞石不敢撒谎,低声道:未必入阁。

    边帅回京酬以高位是惯例。孔杏春与夏侯朗皆是伤退,封了公爵之后,荫封子孙。衣尚予回京,谢茂专门成立了枢机处,任命衣尚予为总参知事,正儿八经的超品待遇。

    衣飞金若不是被周氏带累,谢茂本也要差遣他去南边,浮托若下,又是一个国公到手。

    谢茂在赏赐功臣官职爵位上毫不吝啬,衣尚予明白这一点。现在衣飞石说入阁是幌子,他顿时警惕了起来:他和你许诺了什么?

    羽林卫。

    你也敢要?!

    衣尚予看着儿子年轻的脸庞,回想自己二十岁时初战告捷的踌躇满志,也能理解衣飞石此时的心情。

    小石头还如此年轻,小石头领兵才几年?

    他才品尝到领兵十万、攻城掠地的快意,就要他佝偻京中做一个太平公爷,马放南山,余生碌碌,何其残忍?

    小石头,衣家的仗,已经打完了。

    人心不能太过贪婪。

    最开始你只求活命,前两年你只求安安稳稳地从西北退下来。现在你又想在京中掌兵?

    全家的命都在你手上。不要学你大哥。

    衣飞石不敢说,我想一直待在皇帝身边,就得一直具有价值。从前皇帝用我,是为了稳住衣家,现在衣家兵权散了大半,我还想继续获得皇帝的重视,就得重新给自己定位。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

    如今被衣尚予劝了一句,他就沉默了。父亲的规劝,越发显得他不知轻重,贪功冒进。

    已经退下来了,就不要再蹦跶。

    学学相王府,老相王辅政两代帝王,权倾天下,他才死了,他儿子就悠游山水百事不管,这才是保身之道。

    儿子自然坚辞不受。衣飞石撒谎了。

    可是陛下做事总有些固执,儿子身为臣子,也不能抗旨不尊。

    未雨绸缪,儿子以为,父亲可以

    衣飞石顿了顿,低声道,与儿子反目。

    早在衣飞石街面上训斥丁禅时,衣尚予就知道他这个聪明的儿子要玩家门分裂的把戏。

    为什么训斥丁禅?

    因为丁禅在衣飞石灭陈之后,时常串联衣家旧部,提醒衣尚予注意皇帝卸磨杀驴。

    这样一来,衣飞石是稳稳当当地在皇帝跟前刷了一把好感,展示了他的忠诚。

    可是,丁禅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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